风月留白 第四十一章 路西法

天微明，老早出了门。

手牵手，沿着寂静的河畔缓慢行走。临河的铺子很晚才打烊，此时，只有一间小小的点心铺子开了一扇窗。灯光宁谧，窗台上放着一排秀气的小笼，五彩缤纷的中式面点仿佛还睡着，无精打采地冒着热气。

丰悦在拱桥边的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冰凉，似乎凝了一层露水。

叶落槐疾步跟上，伸手将人拉了起来，怕她着凉。

年龄感忽然消失了，就像对着个小女孩，忍不住心疼，想给她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

“好点了么？”低语。

丰悦轻轻点了点头，不堪面对他深情的目光。风格有点……全然不像他腼腆的外表……

“感觉，怎么样？”满怀期待，渴望肯定。

“呃……”摇了摇头，半真半假的抱怨道，“协议退货。size不适合。”

“不好么？”这样也会被人嫌弃？从没听说过！

摇了摇头，“呃……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好……”嘤嘤嘤。

抬眼注视着他，“表里不一，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也这么觉得。有点……呃……下次改正……”歉意满满，回忆昨晚仿佛真的有点出格……

“没有下次了。”

“不行。”眉心紧锁，“货物售出，不退不议。”

“说好了不涉及彼此的生活。”她不属于他，他不能要求太多。

“那我要是找别人，你愿意么？”

“当然。不过别叫我看见，看见的话，心里可能会接受不了。”拢起他额前的刘海，诚意劝说道，“年纪不小了，该相亲相亲，该结婚结婚，千万别把我当回事。咱们是好朋友，不是恋人。”

一下午在玉料市场闲逛，跟着“丰老板”东晃西晃，终于在一间相熟的铺子里拿到了一块“糖白玉”。在碎料堆里乱翻，突然看到一块黑白分明的玉料，丰悦告诉他这叫“青花”，也属于和田玉的一种。而他手里的这块玉料除了小，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白度油润均属一流，可以做一件小精品。

“多少钱？”看了看拦柜对面的大叔，问得有点心虚。

大叔倒也慷慨，豪爽地摆了摆手，“一块小料，你拿去吧。第一次来，交个朋友，以后多来照顾我生意。”眼神飘向丰悦，摆明了买她的面子，对方但凡多来他店里几次，那就不是一两千块的生意。

叶落槐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呼的一下红到了耳朵，略过老板，侧目看了看丰悦，“这……不太好吧？”

“送你就拿着吧，难得第一眼就喜欢。下午去工作室转转，问问雕刻师傅能做个什么。”

“lucifer。”眼里有光，流星般闪亮。

“啊？”他心里已经有谱了？才拿起一块石头，连要做什么都想出来了？

“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满脑子都是它。”

“类似题材师傅肯定没做过，不知道能不能做。”他是说“那时候”么？路西法——跟她在一起就意味着“黑了”？

“应该可以吧。一路上看到很多‘蝙蝠’——常见题材。路西法是堕天使，背着一双蝙蝠的翅膀。面部不需要细致的刻画，只雕一个大致的轮廓。”

“你自己跟师傅聊吧，我可能说不明白。”隐约有点不开心。不得不承认对方年纪不大，还蛮有识人之明的，一眼就把她看透了。

“我可以画一个。”底稿已经在心里面了。

“会画画了不起啊？”傲慢地扬起下巴，望了他片刻，突然像枯萎的花儿一样蔫了一下，“你别说，还真了不起。羡慕嫉妒恨，专业优势当下就体现出来了。”

“不，你不需要，有我就够了。”

玉雕工作室在业内小有名气，看样子比玉料商更熟悉。

喝了壶茶，丰悦开始跟师傅研究起手里的两块“糖白玉”。叶落槐把玩着手里的“青花”走近与他年龄相仿的“二师兄”。得知对方名叫阿牛，比他大两岁，在这个小小的工作室里已经工作了十一年了。手艺水平卓越，碰上拿手的题材，偶尔也帮师傅冠名的作品代工。

本人对于传统的玉雕有新的理解，希望能在题材上做更多的尝试，所以经常针对年轻客户群体开发一些时髦的小玩意。只见工作台上摆着小猫咪、孙悟空、趴趴兔、海豚、小木马，仿佛走进了童话世界，一切都是萌萌哒。

叶落槐在乱放着一堆半成品的绒布盒子里发现了一只长翅膀的“小天使”，眼前赫然一亮，将攥在手里的玉料搁在桌上，指点着对比强烈的黑白色块，细细说明了他的期许，“这个不用太多修理，形状几乎是天生的，两边黑色做成黑翼，中间白色的做成身子，这条黑纹刚好在脚上，做成锁链。脸部无需细节，参考刚刚那些无相佛，鼻梁要高一点，下颌更有轮廓感。”

“大致清楚。”阿牛拿起笔将想象中的大样在玉料上粗略的起了个形。

叶落槐干脆也拿起铅笔，在一张账单的背面把脑海中的形象迅速画了出来，细节、明暗清晰完备，转向阿牛认真地解释道，“这里有勾爪。题材取自圣保罗大教堂的雕塑，根据白玉的走向做了一些改动。你看怎么样？料子你是内行。”递给对方一支烟，自己也拿出一根相继点着了火，“能做出来么？或者哪些地方还需要改动？”

阿牛身子放松，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我试试。工费两千八，我尽量给你做好。不满意也没办法，你这种家伙太挑剔了！”对方一提笔，他就知道完了。画家的生意是最难做的，一毫一厘都要斤斤计较，“题材挺有意思，底气不足。要不然你再去问问师傅？”

叶落槐掐着香烟，腼腆地笑望着对方，“做坏了算我的。就辛苦你帮帮忙吧？”

“那好，你要这么说我就试试吧。”拿起玉料左看右看，搁在桌上，送到他面前，“你自己画吧，直接画在石头上。之后的事交给我，我酌情处置。我们做菩萨、弥勒多一点，线条比较柔和。这个比较洋气，火候不好掌握。”

丰悦大致确定了手头的两块玉料，转头看向裹在烟雾里的两个小伙伴儿——

学会抽烟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之前住在她家里的时候还没发现呢。此时，他侧脸微扬，下颌的轮廓越发分明，轻咬着香烟。看起来有点野……

有些人抽烟是没素质，有些人抽烟是帅。她是着了什么魔？

果然，人都是双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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