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三十七章 三朵向日葵

柴菁的私人派对，丰悦意外地收到了邀请。与大多数待字闺中的女人不同，她本身不太乐于参与此类聚会。从未因环境而产生错觉，自我认知格外清醒——

她依靠，但不属于那个圈层。

靠在舒适的皮椅上，背后始终空着一块挂画的地方。与供货商网聊了一个多小时，杯子里的黑茶换成了红糖。那天，“小天使”特意起大早跑出去买的，东西搁下就急急忙忙上班去了，她一直睡到中午才退房。

同船共枕，安然无恙……

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店里的导购一一清点了货物，锁好柜子交了班。丰悦如常延迟下班，反复推敲着几颗裸石的设计草图。精神过于专注，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开门，猜想是李叔。

面对突然到访的叶落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诶？你怎么来了？”

“顺路。”回头对翘首观望的老大爷点了点，感恩放行，“过来碰碰运气。”

丰悦同时探出半截身子，点头示意李叔是她的熟人。将“客人”让进办公室，无可奈何地抱怨道，“先打个电话好不好？”

“习惯性拒接，还弄得我心里不舒服。”

“你就不怕撞见什么人？”半真半假的试探道。

“我们的友谊，别人怎么理解是他的问题。”那天夜里最重要的成果，就是达成了思想统一。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刷刷微信，动动手指并不是交往的实质，拉黑也不影响现实的距离。她就在店里，其实并不远，怎么会被一道“黑名单”限制住呢？

“坐下暖和暖和，我收拾一下就可以下班了。”将一盘五颜六色的裸石锁进保险柜，又看了一遍摊在桌上的几张图纸。凝神片刻，忽然转身求助浏览草图的叶落槐，“觉得怎么样？给点建议。”指尖翻转着设计专用的模板尺，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

“呵呵……”微微提起嘴角，但笑不语。

“直说吧，我不怕受打击。我这种半路出家的，感觉还可以，技术真不行。”

执起软铅，找了块空白的废纸随便画了几笔，再用指腹在上面涂抹了几下，又勾了几条线，一枚戒指的草图便跃然纸上了。三分钟，什么模版都没用到，轻松无比。随后对照她之前完成的草图，指点着草图上的宝石切面以及金属的光影，“高光位置有问题。我对专业知识一无所知，单就绘画的技法点评。”

暗自惊叹，太厉害了！恍惚有些疑问，“你到底是学国画的，还是学西画的？”

“都学过。打小先学的国画，幼儿园兴趣班开始，我妈亲自指导。上学之后，就开始学习专业的美术基础，素描、色彩、速写，备战艺考。结果突然就倮考了，为了一个喜欢的女孩儿。”不太确定眼下是不是还爱着对方，登陆某音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些惋惜，却有自己不同的看法，“这或许是一种‘人生体验’，正是艺术本身试图表达的东西。燃烧时的澎湃激情，熄灭后的无限怅惘。离开这个过程，艺术就好比天方夜谭。美是最浅层的元素，并不代表构成艺术的所有。灵性的甄别来源于对情绪和力量的理解，这与内心和外在的境界息息相关。”

“燃烧，熄灭；光芒，灰烬；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如人生的写照。”

“你的情绪一直困在那件事情上，它遮蔽了你感知的通道。你的感知一直受困在这个层面上，不能再深入了。你在黑暗中大喊，每一次回声都与前面的那堵墙有关。你需要拆除它，让外界的光自然照进来。”

食指轻轻触碰她的指尖，凝视着明澈的眼睛，“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跟你在一起么？你能指引我，总能给我一些启发，让我改变对一些人一些事固有的看法。你是唯一的一个，从前我是不太愿意跟女人聊天的。即便是女朋友也一样，除了日常的例行对话，很少能坐下来聊几句正经的。”

“比起相貌，我更欣赏你的才华。落槐，别那么悲观，你并没有输掉整场比赛。选错了方向就调个头重新再来，不过多花了一点时间，所有的基础都还在……”

在超市门口终于等到了停车位。双双下了车，步入城中村的夜生活。

沿途都是摆地摊的，卖一些皮筋、钱包、指甲刀之类的小东西。街口的小店售卖廉价的奶茶和山寨版的网红小点心。

丰悦去买冰红茶的时候，叶落槐被沿途的“卖花姑娘”吸引，每隔十几米就站着一个，推一辆自行车，后座上架着几个废弃的白色涂料桶，每个桶里插着一两种鲜花，多半是玫瑰、康乃馨和勿忘我。

发现三支向日葵挤在塞满剑兰的塑料桶里，扫码付款，挑了张碧蓝的包装纸随便包裹了一下，便兴冲冲地奔向不远处的自动售货机，“喜欢吗？”将花束塞进她怀里，顺便接过她手里的冰红茶。

“又是梵高？”因为之前的《五朵向日葵》她查阅了梵高所有的作品。尤其是那几副著名的葵花，总算有了一点深入的了解。《三朵向日葵》是梵高初期的作品，有着对比强烈的亮蓝底色，还画了一个艳丽的绿釉花瓶，明亮而清澈，一如天真而骄傲的心。

“花语……”他的用意是“花语”。包装纸的颜色来自一种直觉，他并未想得太仔细。

爱慕——没有说出口的爱。

一旦说出来便太过形式，太过幼稚。沉重到不堪面对，无法直视。他甚至无法界定那是否可以称为“爱”，像雨季肆意泛滥的河流，淹没了一切，茫然看不清它的流向……

举目对望，感到瞬间的热与光，就像硝石遇见磷火，炸亮！

民房间的小街混乱而狭窄，各色雨棚挤在一起，拢着灯光，犹如一条通向未知的时空隧道。路口大多是时装店，混着几间贩卖廉价玉器的小店铺。丰悦向来不会错过同行的铺子，即便没有共同的顾客源。路过柜台前草草浏览了一遍，对低端价格有了大致的了解。

“那个金刚杵呢？”恍然想起他们的初次相遇。对方把她当作了女鬼，哭哭啼啼地举起他的“护身符”。

“很久没带了。”自打撞了宝马那天就摘了下来，“一点不灵，还是倒霉透顶。”

“不是爱的纪念么？”记得清清楚楚，是女朋友送他的礼物。

“摘下来也是好事，慢慢就淡忘了。”如她所说，那堵墙阻碍了他，他一直以为，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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