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留白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小气鬼

丰悦开始画画，临摹《十轮经变》里那对表现“调伏”的爱侣。男子扯着女人的衣袖，仿佛央求她别走。又因为日久年深，岁月剥蚀，早已看不清两人脸上的表情……

从深夜一直画到天亮，还虚心地请他指点了几句。仿佛只是突发奇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唯有她心里明白，被迫待在一个房间里，她只是想逃避亲密。

隔日搭上了返程的飞机，三天后，如她承诺的那样陪他一起走进了赛场。

叫她更加意外的是，叶落槐现场创作的参赛作品名叫《逗号》，完成的设计图被打在大屏幕上，当场接受评委的投票和点评。

多层叠加的双色莫比乌斯平面编织成一个类似鸟巢的漩涡，尾端没有闭合，留出一个豆芽状的小尾巴，中间镶嵌的主石无疑是他不久前刚刚收入囊中的糖心玛瑙，像一颗鸟蛋，又像一颗停止发育的胚胎；阐述的设计理念是“献给那些被迫终止妊娠的母亲”……

别具一格的设计赢得了诸多评委的青睐，终于在几轮激烈的淘汰过后，获得了ngtc珠宝设计大赛设计组的三等奖，并赢得了“年度最佳新人”的单项。

丰悦顾不上吃午饭，特地跑出去买了一套绛色的修身西装，内搭樱花色圆领超薄针织衫。午后的颁奖大会，面对着几十家媒体的摄像机，务必一眼抓住观众的注意力。急急忙忙赶回了赛场，写了张纸条塞进手提袋，恳求工作人员帮忙将衣服送进了赛区。

颁奖典礼开始。在一水的黑白灰中，清新俊朗的“花系美男”果然是最抓眼球的，略带羞怯的紧张表情，几次出现在现场的大屏幕上。

叶落槐手心直冒汗，在台下的观众席上搜寻着翘首而望的倩影，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幻想她欣然雀跃的表情。

终于，失望了，对方并不在就座的人群里。迷迷糊糊地应付完几家媒体的个人专访，终于换了便装，急匆匆返回了酒店。

“心心——”慌慌张张地敲响了房门，“你在吗？”

女人讷讷地开了房门，笑得勉强，“忙了一中午，才吃了口饭。”转身走向床边，将茶几上的餐盒系好，丢进了垃圾桶。

“病了么？”将手提袋连同奖杯、证书一起搁在桌上，摸了摸她滚烫的前额，“这么烫？去诊所吧？会场里太热，出去买衣服的时候着凉了。”

“刚吃了药，睡一会儿就好了。”捧起茶杯，喝了口热水。

“跑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发个信息也好，刚刚媒体采访，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拿起证书看了看，转身递给对方，“三等奖，不怎么样，幸好还有个单项。”瞟了一眼桌上的奖杯，欣然笑道，“回家可以喝庆功酒了！”

“有了这个‘新人奖’垫底，往后的比赛会一路高歌。评委们通常会参考参赛者的履历，尤其是那些叫人过目不忘的设计。”

“你觉得好么？”朗眉含情，美目生光，“拿它来参赛其实挺冒险的，材料过于廉价，能不能算作宝石都是问题，极有可能被评委嫌弃。就算拿不到名次也没关系，回去我就叫人把它做出来，摆在展示柜里。”

“题材深刻。更难得因材施用，用的恰如其分。”忍着一肚子牢骚，简单评价了一句。

“我听娅娅说，你劝她不要去做引产，你曾失去过一个孩子，并因此而伤了身体。”他们俩从来没有保护措施，她一直都没有怀孕，“那天听章晓慧提起关于孩子的事，忽然联想到你的经历，灵光乍现，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与你有过同样经历的母亲。”

心扑通扑通直跳，脸颊仿佛着了火。背过他镇定了片刻，发觉自己错怪他了。咬着嘴唇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劝小章把孩子做了？你怎么好替她拿主意？”

“她不会做的！她对程俊晖还有幻想，不然就不会满世界找人借钱，把父母的棺材本都搭了进去。事到如今，她都不肯承认自己嫁了个骗子，她手里没钱，他爸妈也没钱，那他们家的钱都去了哪里？”

“都投进了程俊晖的公司？”恍然大悟。

“就他那个破公司，搞不好一开始就是个空壳子，也有可能中途出了变故。我记得章晓慧说，我打了程俊晖，他们俩的关系就没有可能缓和了。可是没过多久，俩人就复合了，忙着办喜事。也可能是我多虑了，反正那不是个正经人。如果她能像你一样当机立断，或许还叫我高看她一眼。可我认定她不会，事到如今她还在听对方忽悠，不惜掏空老人的养老钱替对方翻盘。”扬手揽起她的肩膀，歪头打量着婉然低垂的脸，“她常常觉得自己特别聪明，读过很多书，事事有道理，其实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人。如果光看书有用，拜师傅做什么？终究得有人领着你乘风破浪，经验不是看一部《航海日志》就能学到的，你甚至不知道该怎样抓紧一条缆绳。”

“落槐，”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望着他坦白道，“其实……其实我是个特别没有安全感的人，特别小气……”

“呃？”挑眉望着她尴尬的表情。

“因为那晚的电话，我心里一直生你的气。觉得你心里还想着她，跟对我不一样的那种感情。”

“是我太迟钝了么？我都没看出你生气。”

“其实，跟我这种人还是做朋友好一点，捻酸赌气的时候，我自己都不喜欢自己。”与生俱来的小家子气。她一直尝试克服，无论如何都学不来周子墨的从容大气。

“好在不会乱发脾气。”不像白萱萱，动不动就大吵大闹、哭哭啼啼。

“我也会发作，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当你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我刚好打算去旅行。”

“每次听你说这些我都想破口大骂，下一秒潇洒的转身就走。”微皱眉头，郁闷的嘟囔，“我好想变成一个花花公子，可恨你一直占据着我的心！”

“我以为《逗号》是为了章晓慧……我以为……”被灼热的气息封住了胡言乱语的嘴，也或者是被迎合，她不确定谁先亲的谁。

“扯平了。我特别不想承认，我是个比你还要小气的人。”不愿听她提起那个注定绕不过去的人。想起她生命里曾经的“凯撒”，总觉得她只是从他身上寻找过去的影子。

他能给她什么呢？

除了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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