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一物 九十二 老使我怨

没有人知道九公主与太子之间究竟谈论了些什么，云尘明确感受到了太子的失落，上一次他见太子这般失魂落魄还是大皇子溺水身故的时候。云尘回头深深看了眼九公主所在院落的方向，最后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跟着太子离开了这边。

唐承离开得早，但不代表这边的事情他会一无所知，虽然无法知晓太子和九公主的具体谈话内容，但是从太子兴致冲冲去见九公主再到魂不守舍的离开，他猜测双方的谈话一定不怎么愉快。九公主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实际上最知道怎么给人的心窝子里戳刀。

第二日清晨，纠缠着钟祥县近一个月的雨水终于有了止住的迹象，只是天色仍旧阴着，吴初并没有如萧染预料中那样被太子革职，吴夫人的丧事也就仍按照吴初的官职办理。

萧染避免被打扰干脆在拜祭过后搬出了吴府。

“一意，”推开客栈窗子，望着楼下还算热闹的人群，萧染问一意，“我算是凶手吗？”

一意并不犹豫，“这是吴夫人的选择，与小公子无关。”

确实无关，只是想起吴夫人倒在血泊中的模样，总觉得有一双大手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让人喉间发紧，难受的很。

御林军包围吴家的那天，吴夫人和他的贴身丫鬟小福并不是直接被秦何带到客厅，中途萧染与吴夫人见了面。

“小公子，”被秦何带来偏院的吴夫人并不见惊慌，萦绕一身的佛檀香因为这份淡定更添几分悠远。

萧染皱了皱眉，眼前的吴夫人和情报中的吴夫人并不相同，面前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单枪匹马勇救夫君的女人，看来当初那个无缘的孩子磨灭了眼前女子的一身桀骜。

“夫人可知今日吴府被围之事？”

“并无此事，”吴夫人右手转动刚入手的佛珠，“御林军只是保护我家老爷罢了。”

萧染更加觉得可惜，这般聪慧的女子，却被困在内宅之中，终日与几尊冰冷的神像为伍。

“夫人可想过离开吴府？”萧染灵机一动，她对这个吴夫人有着莫名的好感，如果她愿意，自己可以帮她离开。

“小公子说笑了，”吴夫人仍旧低头，“女子向来是出嫁从夫的。”

“肃国的律法并没有禁止女子写合离书。”

“便是写了又如何？成功合离了又如何？”吴夫人不看萧染，只是转动佛珠的手不自觉加快了速度，“这天下没有走出夫家的女子的容身之地。”

萧染看着吴夫人转动佛珠的右手，沉思道，“如果有呢？”

肃国和萧染前世在历史书中了解的封建时期有所不同，这里并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套，肃国男女皆可入学堂且可同室学习，六艺八雅只要愿意都可习之，虽说婚事上尊崇三从四德、夫为妻纲这一套，可终究民风还是开化了许多，想必以九公主的身份或许能够促成此事，要是这事实在完成不了，大不了以后就将吴夫人留在自己身边，旁人又能说些什么呢。

“天地之大，容得下山川河流，怎么会容不下你一个瘦弱的女人。”

吴夫人摇头，“小公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若是吴府气数已尽，也是我应当承受的。”

见她心意已决，萧染也不再提及此事。

“哎，”萧染叹气，“我当时已经有了猜测，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没有人不怕死，可是对心如死灰的人来说，生存还是毁灭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公子已经尽力了，是她不愿意走。”一意宽慰道，她见惯了生死，可是很明显，小公子还是有些不适应。

“或许我不该和她打那个赌。”

萧染劝说无果，干脆和吴夫人定下一场赌局，萧染赌的是吴初会为了朱玲将脏水泼给吴夫人。

“那臣妇也下一赌注，老爷会一力承担，不会怪罪在后院之中任何一人身上。”

结果很明显，萧染赌赢了，反而是赌自己的丈夫会承担一切的吴夫人并不意外，她好似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就连杀死自己的匕首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染原本没有注意到朱玲刺向吴初的匕首是怎么来的，只以为是搜查的人不仔细，还是昨夜她的暗卫告诉她那把匕首分明是吴夫人找准机会递给朱玲的。事后已经去查了那把匕首的来历，竟然是她和吴初两人当初的定情信物。

没有按照自己的承诺照顾好妻儿的男人本就心怀愧疚，愧疚的对象还为了救自己丢了性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自己的怀里，杀死她的还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萧染昨日还在审问台感慨吴夫人还是心软，没有将事情做得太绝。今日才知道，这身边人一旦被伤狠了，捅出来的刀子才是最痛的。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

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