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一物 一百六十四 初见苦慧

小蓝，竟然是自己素未谋面的十弟萧衍，秦皇后的小儿子。

萧染后退一步，眼中戒备升起，两人之间的温情因为这一句十皇子而荡然无存。

小蓝还想开口，一眼就陷进萧染的冷漠之中，微张的嘴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一双惯会说话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萧染往一旁褪去，她、小蓝、小和尚，三人形成三足鼎立，她此刻谁也不相信。

包括她自己，记忆会发生混乱、眼睛会产生幻觉，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脚下的杂草又在蔓延，这次萧染没有再躲，她只是安静的等在一边，他们别有用心，但他们不会伤她性命。

果然，这次的杂草长到了脚踝处就不再生长，草尖微微晃动像是在感应什么东西，可因为此时的安静，它们只能作罢。眼前的景象再度发生变化，乱石还是那堆乱石，但原本被隐藏在视野中的树林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

这里不是庐山，这里是禅意寺，可身处其间的萧染也才初初窥见一方角落。

乱石其实并不混乱，沿着这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向前走去，转过两个弯，就瞧见林中的凉亭，亭中有一穿着乞丐装的老人正在自顾自的下棋。萧染走上前去，并不随着小和尚行礼。

只是听这小和尚的招呼，这人就是肃国备受推崇的苦慧大师。

啧啧啧，各类小说诚不欺我，真正的大师从来都不好好穿衣服。

“你们两个要下棋吗？”苦慧开口，目光看向萧染和萧衍两人。

“不必，”萧染拒绝，丝毫不顾身后小蓝期待的眼神，方才还带着三分调侃的气息立马被戾气笼罩，“大师还是说说此番让我前来所为何事。”

“看来你们已经相认了。”苦慧挥手，动作和刚刚小蓝挥手驱赶疯草的动作几乎一致，随着他的动作，凉亭中桌上的棋局已经不见，转而多了三把的椅子，这些椅子和她长乐宫内的椅子应该是出于同一个匠人。

小蓝殷勤跑上前去抽出一把椅子示意萧染坐下。

原本就要抽出椅子的萧染一愣，抿唇还是拒绝，拉开自己的椅子坐在苦慧的对面，“他是人是鬼？”

苦慧似笑非笑，反问到，“这很重要吗？”

萧染点头，

苦慧又问，“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萧染这个“人”字忽然说不出口，她开始不确定自己的身份，自己前世最后的意识是迎面而来的小轿车，狂野飞奔的小轿车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夜幕下的路灯和车灯混在一起构成夺目的危险。身体在一瞬间腾空，她感受不到疼痛。

她落地了吗？有鲜血喷溅而出吗？经历过抢救吗？

“姐姐，”耳边有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萧衍想要伸手牵她，又害怕她嫌弃，只是食指和拇指轻拢，捏住萧染的一只衣袖拉了拉。

思绪回归的萧染这次没有甩开萧衍的手，她左手微曲，用手背放在额头感受自己的温度，无意间碰到额头的伤疤。她有温度，受伤时也会流血，她不是无所不能，有许多事她无能为力。

“我是人，活生生的人。”萧染眼神坚定，声音毋庸置疑。她只是保留记忆的重生，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苦慧还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指着萧衍接着问萧染，“那他是人是鬼？”

萧染摇头，“不对，这话该是我来问你。”

“这很重要吗？”苦慧回答她，“他是鬼，你就会厌恶他吗？”

厌恶他吗？萧染扪心自问，哪怕知道小蓝就是秦皇后的亲生儿子，萧染仍旧无法将对秦皇后的厌恶顺理成章的转移到他的身上。理智告诉萧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无论是萧启还是萧衍，他们都没有做错什么；情感告诉萧染，他们的母亲是杀害自己在这个世界同父同母哥哥的凶手。

她厌恶的仅仅是生下他们的那个女人。

笼罩在眼前的黑暗被人撕开一道口子，冲进来的阳光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世界，但一直以来的困局突然就有了答案。

厌恶她所厌恶的，喜欢她所喜欢的，二者并不矛盾。

“既然如此，又何必执着？”苦慧站起身来，向二人施了一礼。

风霜皱起，吹得人头疼欲裂，在呼啸的寒风中萧染仿佛听见佛音响起，仔细聆听，佛音的背后还有马路上汽车的鸣笛声，入目之处是白雪皑皑，飞雪幻化成景，萧染站在其间，鼻尖传来消毒水的味道，有两名小护士急匆匆从走廊的那头走来。

眼见双方就要撞上，萧染急忙避让，可是两名小护士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径直从萧染身体穿过。

看不见吗？萧染喃喃。

忽然感应到什么，萧染被一股神秘力量拉扯着，她下意识的想要挣扎，可是柔和的气息如潮水般将她包围，避无可避的她被带到一间病房内，床上的人被插满了各种仪器，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但床上紧闭双目的人让她异常熟悉。

是她自己。

或者说，是她一直以来认为的前世。

原来她还没有死啊。

她想走上前看看自己，可是先前裹挟着她的那股神秘力量再度将她包围，拉扯着她离开这里。

建筑在眼前消散成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不远处有佛音吟唱：

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