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无一物 一百五十三 深乡远肠

顾娇娇无话可说，毕竟九公主所言都是真实的，她就算否认也无济于事，因为那间房间外还有以太子妃为首的众多宾客。

她也终于明白九公主府的下人为何没有规矩，非要将这边的事情嚷得人尽皆知。

这一切都是萧染那个jian人设的局！

总有一天她会拿回属于自己的太子妃之位，到时候太子殿下肯定不会再包庇她，自己有的是手段报今天的耻辱。

“臣女方才落水九死一生，头脑不甚清晰，一时胡言乱语当不了真。”说罢还调整身位朝萧染磕了一个响头，“请九公主看在臣女刚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份上，原谅臣女的口不择言。”

倒也没有蠢透，将突破口放在萧染这处，再配上受到惊吓导致苍白的脸，还真是我见犹怜。

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她两次“要死”转移到她尚未整理好的发髻上，再对比梳妆完整的秦二姑娘以及妆容精致的九公主，雍容华贵的太子妃，一身狼狈的顾娇娇确实更能引人怜悯。

可惜在场的都是人精，自然不会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

“顾小姐的意思是只要头脑不清楚，就可以将本宫生母提出来侮辱？”

这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一句头脑不清醒就想免除所有的责任。

顾娇娇双手握拳，表情有些狰狞起来，却还自以为藏得很好，“惹九公主不快是臣女的错，九公主想如何责罚，臣女都认。”

萧染不接这招，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回身就跪倒在萧皇面前，语气哀婉，“顾小姐对女儿的辱骂女儿权当没有发生，可是顾小姐对娘亲的侮辱思榕无法忘怀，如今顾小姐在这金銮殿上一口一个头脑不清才犯错惹思榕不高兴，可是置娘亲于何地？”

“九公主，”顾夫人眼见话题又回到明贵妃头上，赶紧打断九公主，“娇娇断没有这个意思。”

萧染瞪着眼睛吼回去，“那她是何意，当着本宫的面就能一口一个山鸡狐媚子，背地里还能有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说的话是你们教的不成？”

顾夫人急了，娇娇明显不是九公主的对手，还想继续与九公主辩驳，话还没说出口，身边的丈夫反倒先拉住她，示意她不要开口，顾夫人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自己不开口还好，还能说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自己的开口反倒更糟糕。这事要放在平时她根本不需要左相的提醒，如今是关心则乱了。

萧皇的视线从顾夫人脸上划过，眉心的不耐已经无法遮掩，顾夫人只觉得遍体生寒，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作响，良久，才听见高坐上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夫人，朕看在顾相为国操劳一辈子的份上，今日只是褫夺诰命，可有不服？”

当然没什么不服，顾家人齐齐磕头谢恩。

萧皇又看了眼正跪着的萧染，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走出扶起萧染，“九妹妹放心，父皇定会给秉公处理，今日你受了惊吓，还得让大夫好好瞧瞧。”

说完带着几人离开金銮殿，余下顾家众人面面相觑。

当晚萧染就听说顾相跪晕在金銮殿外，直到第二日早朝结束后顾家众人才被允许出宫，顾相被罚了一年俸禄，两个儿子没了官职，算是变相的打压顾相在朝中的势利，至于顾娇娇，因为皇后娘娘的求情反倒没有遭受什么皮肉之苦，全须全尾的从皇宫里出来了。

“皇后究竟在想什么？”听到消息的明嬷嬷皱眉问萧染，顾娇娇这次得罪的不仅有她母族，还有她的儿媳，她这番求情置他们的脸面于何故。

“还能怎样，”萧染将药材放进碾槽内，用舂桶捣碎，“顾娇娇骂了我娘亲，对她来说就是比亲儿子还亲的亲人。”

明嬷嬷不屑，“堂堂皇后目光这般短浅。”

萧染继续鼓捣药材，“以前或许没这么短的目光，这些年安逸日子过多了，所见所想都只是为了一个男人，目光自然而然就短了。”前世那些个家庭主妇不就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面渐渐与社会脱节了，这一世还没有高度发达的互联网，脱节的速度只会更快。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放过顾娇娇？”明嬷嬷对这个侮辱自己女儿和外孙女的小姑娘非常不喜欢。

“不用我打算怎么办，顾相是聪明人，顾娇娇绝对不可能继续留在帝京，大概率会被他嫁得远远的。”一个到处得罪人连累家族的人是不会被家族接纳的，尽管顾相和夫人是真心疼爱顾娇娇，可昨天萧染看得很清楚，顾家的男丁女丁对顾娇娇都是不服气的，现下还丢了两个官职，就算左相夫人有心留下顾娇娇，几个儿子首先就不答应。

果然，事发后三天时间，顾家就派人传来了顾娇娇定亲的消息，来人也不是旁人，正是那天极少开口的顾家嫡出三子顾潜。

“定的是哪家的少爷？”萧染拿着请柬反复观看，一个月后就成亲，可这名单上的名字从未听说过。

“回九公主，是平谷县一个抄卷的小吏。”顾潜带着笑意，恭敬回答。

萧染笑容一滞，果然啊，再怎么得宠，与家族兴衰相比都渺小如尘埃。

她原本还以为顾家至少会给顾娇娇嫁个外地的官员，没想到竟然是县衙里抄写案卷的小吏。平谷县距离帝京隔了两个县城，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至少顾家的余威还是能庇佑顾娇娇后半辈子安稳度过。

前提是她不再作妖。

“顾娇娇前些时日还在想着太子妃之位，会同意嫁过去？”

“九公主说笑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是吗？”萧染打量眼前的男人，习惯性上翘的嘴角显示着他曾经的张扬，眉目间的沧桑又使他多了几分忧郁，萧染想起一意带来的信息，有些惋惜，随口念到，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白居易，《夜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