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七章 景山

月罗军帐

圣女静坐着，面朝着帐外，眼神恍惚，少年陪在身旁。

突然圣女艰难地站立起来，戴着面纱的脸上写满憔悴，一旁的少年还在忧心灵姨的伤势，突然反应过来门口所来之人的身份，同样站起，向其行礼。

所来之人正是当今月罗圣王，月罗铁骑的真正领袖。

大约三十来岁的他，穿着月罗族的军袍，浑身扎满绷带，显然在之前围剿吴梓之战中，他受伤最重。

少年行礼之后，在圣女的示意下离开了军帐。

“吴梓就这么死了，你不伤心吗？”圣王突然开口。

“我与他早已断绝，否则我今日为何会那么倾力作战！”圣女显然对圣王的话有些不悦。

“我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圣王有些无奈，“哪怕作为敌人，吴梓依然是我最敬佩的对手之一。”

圣王找了块毯子盘腿坐下，示意圣女也坐，但圣女依然站着不动，圣王见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就算你对他彻底没有了情谊，那他对你呢？”

圣女平日总是毫无波澜的脸上多了一丝怨怼，她冷笑着说，“若是他真的还对我抱有一丝感情，为何还要几剑将我打出这么重的内伤？”

“吴梓为了那个孩子，甘愿在锦州当了十几年那个什么千户，最后宁可丧命于锦州也要重伤我们，怎么可能会为了我而留手？”

圣王直视着圣女的眼睛，平静地说道：“我可没有说吴梓留手了。吴梓若是铁了心赴死，与其重伤两人，不如强杀一人。我的实力在你之上，他没把握和我换命，但是在阻挡我的同时杀死你，你应该知道他有这个实力！”

“真有旧情也好，当真无情也罢，都不重要，你……”

“够了！”圣女眼眶微红，怒道。

圣王看了眼圣女，继续说道：“我与你说这些，是不希望你自欺欺人，有些事实，你最终还是必须去面对的！”

“这是战争，为了月罗族的圣辉洒落人间，我们还是要继续战斗下去！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私情而停滞。”

“我知道了。”圣女闭上眼，又重新睁开，仿佛又恢复之前冷漠淡然的状态了。

“吴梓保护的那个小子，好像是唐慎的嫡子，吴梓宁可放弃锦州，也要让他回京，这件事交给你，绝不能让他活着入关！”

一直以来，圣女掌管着月罗族绝大部分高端战力的天灵殿，这个队伍大约有六十余人，水平不一。锦州之战是他们的第一次亮相，他们直接攻入城头，消灭了数名大奉自以为傲的天机炮师。

“唐慎……”圣女面纱之下突然闪过一丝杀意。

……

唐知川与姜衡昼夜赶路，一日之后已经距神华关只有三十里。

唐知川突然停了下来。

“咋了，又不走了？”姜衡有些疲倦，有气无力地说。

“伍长，我觉得不对劲！”唐知川面无表情一字一句地说道。

“哪不对了，说了多少遍，我已经不是伍长了。”姜衡趴在马背上，伤势和赶路的操劳让他快要支撑不住了。

“之前我们离开宁远的时候，锦州城已经破了，可是一直到今天，宁远的城外，丝毫没有看见任何月罗铁骑的踪影！”唐知川一字一句地说道。

“锦州城那么大，月罗想要吃下，付出的代价并不小，肯定要整顿一番，更何况宁远地理位置极优，三面环山，一面背水，月罗根本没有水军力量，打宁远打了多少年都没有攻下，休整一番很正常。”

“可是这场战争，月罗蛮子就像疯了一样，从辽阳一路打到锦州，只花了二十天时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嘛，兵贵神速，更何况趁着宁远守军来不及布防攻克它是月罗最好的选择。”

姜衡叹了口气，这样的问题他能看不出来？但是看出来又能如何？

姜衡有些后悔教了唐知川这么多打仗的战术，以及看问题的角度。当初他只觉得这是个好苗子，又是千户大人的义子，便每次提点他一番。

可没想到他居然是什么小公爷，而千户大人更是一个绝世高手。

姜衡的看法实际上与唐知川完全相同。

其实，月罗军早就打来了宁远。只是宁远城指挥使是个酒囊饭袋，关键还有那狗屁妇人之仁。早在锦州城破之前，就有多少逃兵流民想要进城，结果被锦州城指挥使拒绝了，结果这些人尽数涌入宁远。

这些逃兵流民中，有多少是真的逃兵和流民，有多少是月罗派来的奸细，甚至有可能其中的逃将都早已投敌。

而这些真正的逃兵，有几个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将他们投入战场，难道不是自毁长城？放他们进城？一旦围城，他们哪个不是废粮食的饭桶？

所以锦州城指挥使，看似无情，实则无奈。所谓慈不掌兵，说得就是这个道理。

宁远城离城破不远了。

姜衡知道，但是他想假装不知道。

自己和唐知川一路走得太过顺畅，按照当时月罗圣王的态度，敌人想保护的，就是自己要破坏的。哪怕当时他们对唐知川的身份丝毫不知，但依旧摆出要和吴梓以命换命的架势，也不能放唐知川走。

现在姜衡心绪大乱，以前他惜命是因为自己要活着回家赡养母亲，而现在，他已无牵挂，唯一的使命就是送唐知川回关内。

他有预感，他们的归途不会一直这么顺利的。

此时即将破晓，他们正路过景山山脉，此地在宁远光复之前，一直是两军交战最多的地方，当年的大战，双方都在这里留下了无数具尸体。

因为景山山势险峻，并且想要去神华关，这里是必经之路！

“先别想那事儿了，注意东北，西南两个方向！”姜衡直起身，依旧淡然地说道，只不过这回他全身都已经绷紧。

唐知川看似依旧如之前一样，可是他受的伤不比姜衡轻，木讷如他，眉宇间也充斥着一丝倦意。

两人如之前一般前行，时刻准备着迎接从某个灌木丛里冲出的强大敌人。

他有预感，这次来的敌人肯定不弱于之前的黑衣刺客，可唐知川知道，自己不能死，千户大人希望自己活下去，那么自己就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