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二章 伍长

“你怎么才来啊！千户大人怎么说？”城楼上姜衡一边带着手下的几人搬着守城的器械，一边对着唐知川吼道。

“没找到。”唐知川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眼睛却斜视着城下，不由得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在唐知川印象中，月罗骑兵最大规模的进攻是在天承二十一年，当时共有五千月罗金甲铁骑来犯，奉军以六倍的兵力围攻，才勉强击退。

月罗族的金甲铁骑只占所有骑兵的四分之一，属于月罗族中圣王直系，过去十几年中，月罗族一直处在分裂状态，这也是辽东十几年未发生大战役的原因。

新一代圣王继位之后，用了三年时间统一了各部，现在想来，过去两年内的战事都是点到即止，很有可能都是圣王借此机会磨炼骑兵和消化被吞并的各部。

一切都是为了这场战争做铺垫。

辽东的奉军安逸太久了，自天承十年月罗族退回圣京，再没有经历过一场真正的大战。

以前的唐知川面对月罗族的金甲铁骑毫不畏惧，可是当一样事物聚集成千上万，就算是蚂蚁也会变得恐怖。

距离城外七八里之外，烟尘飞扬，在烟尘之后，是数以万计的月罗骑兵，如若不是身在战场，这种场面真可以用壮观来形容，可对于锦州城的守军来说，没有壮观，只有恐惧。

经历了刚刚的重炮轰击之后，在敌军骑阵中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百余名骑兵在这一瞬间丧命。可其余冲阵的骑兵仿佛一个个忘记了什么是死亡，全军阵型没有丝毫影响，依旧朝着城池方向疾驰而来。

“臭小子，别挡了先生的道！”姜衡突然一把推开了愣神的唐知川。

唐知川这才醒过神来，让开道，发现又一名长袍之人走了过来，站在了他们刚刚搬好的重炮旁。

只见他一如之前那位一样，双手交叉，只是这位“先生”好像更加苍老一些。他闭上双眼，眉头紧锁，手指勾起似乎要握住什么，脸色变得苍白而憔悴……

唐知川这回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天昏地暗，他一时间竟觉得无法呼吸了，仿佛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只有眼前的重炮与这位长袍的“先生”。

“破！”

长袍男人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低沉而又有力，与之同时，一道紫色的光柱降临在骑兵阵中央，城外荒凉的大地上掀起巨大烟云，以及无数金甲骑兵破碎的躯体。

显然这一炮比之前的威力巨大数倍！

唐知川嘴巴张大，为之震撼，他想知道这到底是多么巨大的威能，能在这么远的距离下轰杀如此多敌军！

锦州城楼上守军密集，围绕着四门重型巨炮，配以弓弩，远距离阻击着月罗铁骑的进攻。

“先生！”

“您没事吧！”

唐知川突然听见周围的将士的声音，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位刚刚神威大作的长袍“先生”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众人连忙过去搀扶，他却摆了摆手，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没事，还能再打一炮！”

姜衡面色沉重，他手下的一个新兵蛋子走上前说：“先生，您还是歇息一阵吧！”

“这些金甲骑兵的攻势太强，我不能停下！”

长袍男人态度坚决，众人只好作罢。

上去劝说的新兵名叫赵英，年龄比唐知川还年长一岁，之前在练武的时候表现还不错，可一上战场就吓破了胆，哭爹喊娘，姜衡整天骂他揍他，他倒依然每天看见姜衡就伍长长伍长短的。

姜衡突然开口问一旁的唐知川道：“你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唐知川茫然地看了看姜衡，环视一周后，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突然意识到姜衡可能指的是远方疾驰而来的金甲铁骑，可这些月罗蛮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们好像表现得过于悍不畏死了，哪怕再骁勇的骑兵，面对如此恐怖的光柱都会感到恐惧，这与内心和精神无关，更像是人的本能，除非……

除非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问题究竟在哪呢？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唐知川猛然间想起，月罗族的军队这次进攻是来攻城的，可是一直到现在，出现在战场的都只有骑兵，没有出现一个攻城车。

在这种战场上，对付骑兵的最好办法就是大炮，像这种威力恐怖的大型巨炮再适合不过了，可当攻城的军队之配有骑兵的时候，说明攻城不是他们的目的，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巨型重炮！

唐知川回过头，正准备对伍长姜衡说出答案，姜衡却突然向长袍男人的方向冲去。

不知何时，一道黑影从城下一掠而上，等唐知川回过神时，他手中的长剑已经刺向了正在准备二次打击的长袍男人！

被众人尊称为“先生”的长袍男人，似乎一旦开始施展他炮击能力的他就无法自行打断，抑或是他投入其中，根本没有意识到危险，总之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好在此时姜衡赶到，抽出手中军刀，横于胸前，用身体挡在长袍男人的身旁。

“叮”刀剑碰撞在一起，姜衡似乎被巨大的力量冲击到了一般，震得连退三步。

而刺客丝毫不受影响，短暂停滞之后，绕过姜衡再一次直刺长袍，这回姜衡恐怕难以阻挡了！

姜衡与平日表现得贪生怕死判若两人，一脸决然，竟纵身一跃，用血肉之躯抵挡黑衣刺客的夺命一刺！

长剑深深地刺入他的胸脯，刺客有些诧异于这位年轻伍长的决然，但只是一瞬，他准备将长剑拔出。

这场战斗只发生在短短几瞬，众人才刚刚反应过来，他们的伍长姜衡就已经被刺了一剑了。

唐知川率先冲上前去，抄起边上的一根长枪，对着刺客的后心横扫而去，刺客来不及收剑，狠下心来硬抗住唐知川的一击，身体竟是纹丝不动，旋即一掌拍出，打在唐知川的胸口。

唐知川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地，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一时间难以爬起。他们在往年的战斗中遇见过许多月罗族的军中高手，可是像这名刺客这么强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他根本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众人也冲向这个强大的刺客，也纷纷被其击倒。

刺客脸上露出一丝讥笑，看向还在不远处的长袍男人，已如囊中之物。

他想从姜衡的胸口拔出剑，可却没能拔出来，刺客转头一看，重伤之下的姜衡竟然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刺客的剑身，年轻伍长的嘴角同样也露出一丝讥笑。

任由你武功盖世又如何，在我死之前，你也休想拔出你的剑。

刺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如果再拖下去，再让长袍男子一炮打出，自己的任务哪怕完成回去也免不了受罚，刺客再次一掌拍出，直接拍向姜衡的天灵盖！

唐知川已经艰难地爬了起来，手持长枪，这回他没有横扫，而是刺向刺客的右眼！

他推测，自己等人的攻击刺客短时间内都能用一种独特的能力抵挡住，那么必须要刺向他最致命的部位！

刺客避让了，那一掌也没能拍出。

唐知川正准备迎接刺客的第二次攻击，将枪端于身前，可刺客却立即转身，连剑都不要了。

疑惑间，一股熟悉的窒息之感出现了，唐知川瞬间明白过来，长袍先生的第二炮即将打出了，显然，刺客放了长剑不要也要去阻止他。

可是刺客太快了，他瞬间来到炮旁，对着双臂交叉眉头紧锁的长袍男人一掌打出。

长袍男人的身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屏障，刺客极快的一掌越靠近长袍男人似乎就越慢，也越艰难。

但是最终那一掌拍在了他的后心口，刚刚生出的耀眼光芒也被打断了，长袍男人一口鲜血喷出，重伤倒地。

可刺客似乎也受到了巨大的反噬，同样吐出一口鲜血，停滞在原地。

刺客发现自己未能彻底杀死这个长袍男人，正准备再补上一掌，突然他感到浑身一震，低头一看，一个枪尖从他心口刺出，然后是细长的枪柄，狠狠地穿透了他整个心窝。

刺客回过头，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少年，自己早先的一掌就应该已经把他打成重伤了，是什么让他能坚持再爬起来，并且再次出枪？

刺客不甘地看着少年，想从他身上寻找答案，可刺客突然发现，从头到尾，少年都没有任何表情，他的脸上只有木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