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十七章 归去来兮？

“讨厌鬼，你别进来！”少女一个人坐在床边，趴在自己膝盖上，依旧闷闷不乐。

“薇儿姑娘，开个门！”唐知川轻轻地敲了敲门。

少女叹了口气，打开了门。

事实上，她知道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其实没那么讨厌。只是她想起以往这时候，爹爹早已带了各种年货回来了，哪怕不是那么值钱，她也还是很开心，她之所以委屈，只是不解母亲的坚持。

“干嘛！”少女撅着嘴，看着这个好像永远不会有什么表情的少年。

唐知川掏出了几块碎银，双手递给少女。

少女犹豫了一下，横过头，说道：“我娘不让收，我不可以拿的！”

唐知川抓住少女的手，把银子放在她的手心，说道：“你娘不肯收是有原因的，但那是大人的事，你去买点喜欢的东西吃，剩下的攒着，如果，我说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就拿出来给你娘，说是我借你们的。”

“知道啦，讨厌鬼，我可不是小孩子了，过完年就十六啦！”少女撇了撇嘴。

原来薇儿姑娘已经这么大了啊，看着好像才十一二岁啊？

唐知川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这讨厌鬼怎么老是突然文绉绉的，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我叫杨薇，杨柳的杨，蔷薇的薇！”

少年想笑，但是憋住了，他知道自己的笑根本不能算笑，最终只是抿了抿嘴。

“喂，讨厌鬼，你为啥永远都这么木啊，明明想笑，但是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我以前脸受过伤，就……再也没啥表情了。”

“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我都习惯了。”

“那你，以前是怎么受伤的？”

“被月罗蛮子砍的。”

“你是边军？”

唐知川不在杨薇嘴里怎么蹦出这么一个词，只是点了点头。

少女突然站了起来，对着眼前的少年就鞠了一躬。

唐知川有些懵，杨薇解释道：“爹爹说，我们的安宁，都是边军拿命给的。”

唐知川沉默半晌，心里却是愈发敬佩这一家子了。

此后两人相谈甚欢，唐知川从杨薇的口中，听说了她母亲姓宋，好像是江南的大家闺秀，与闯荡江湖的少年杨才相爱，经历一系列快意恩仇之后，两人同居山林，隐姓于这小小的严守县之中。

唐知川想起了义父，被人称为剑神的他为何会隐姓在锦州城当一个小小的千户，看样子他好像与自己的父亲交情不浅，唐知川打算去了京城之后，暗中调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喂，讨厌鬼，我去买好吃的了，你去不去啊！”少女其实已经不讨厌他了，但是又没想好该怎么叫他，于是讨厌鬼这三个字又脱口而出了。

唐知川想了想说：“我先不去了，你自己去吧，路上小心点。”

“哦，知道啦！”少女吐了吐舌头，好像有些失望的样子。

不过很快，她就转头跑了出去，终于可以去逛集市了！少女在田野里飞奔，裙摆飘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唐知川看着跑出去的少女，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的感触。

他跟在后面走出房间，看见杨大嫂，不对，他现在该称她为宋姨了。

“宋姨。”唐知川清了清嗓子说道。

正在干家务活的妇人抬起头，看了看他这神采奕奕的少年，知道他刚刚应该和薇儿聊得不错。

她双手在腰间擦了擦，站起身，微笑着说：“小唐，有什么事儿吗？”

唐知川开门见山道：“宋姨，我想听听杨大叔的故事。”

他很自然地把称谓从杨大哥改成了杨大叔，觉得既然都叫姨了，那还是叫大叔好些。

妇人找了张板凳坐了下来，示意他也坐，问道：“那你想听哪方面的？”

唐知川敏捷地端了个小凳子放在身底，然后坐下说道：“就是杨大叔是怎么从一位江湖侠客，甘心隐姓山野的？”

妇人笑意更浓，仿佛那个男人的故事，只要回味一番，就会觉得很是美好。

“大概是天承八年吧，又好像是天承七年来着，他那时候闯荡江湖好几个年头了，但还是第一次来南方。”

“我生在一个江南的氏族，不大也不小，有个挺有本事的哥哥，父母给我定了门亲事，我不喜欢，于是就一个人偷偷逃出去了。”

“我们在一处林子里碰上了，刚开始碰上他时，我以为他是个登徒子，与他生了些矛盾。”

这时妇人顿了顿，笑意更浓：“寻常的爱情故事往往是英雄救美的把戏，可我们的故事恰好相反。”

“我误解他之后，一个江南的翩翩君子出现了，是个和我大哥有些关系的读书人，与阿才针锋相对，差点还把他送了官府。”

“当时阿才也很生气，只是他一直对我说那人不是好人，我还不信，只当他人品败坏，诬陷他人。”

“之后一段时间，阿才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了，我当时已经准备与那人私定终身了，家里人知道后，见那人也不错，便也同意了，取消了我原先的婚事。”

“然而我大哥知道后，一直反对，我问他为何，他没有说，只是态度坚决，把我父亲气得不轻。”

“直到大婚前，我大哥与阿才合力揭发了那个男人，原来他早已有家室，背井离乡来江南考取功名，结果到处沾花惹草。”

唐知川听得很认真，心中有些疑问，却不忍打断。

他们二人是怎么判断他不是好人的？

宋姨好像看穿了他的疑问，笑道：“阿才是看见他经常出入风月，我大哥么，就更厉害了，一番攀谈就感觉出不对了。”

“此前阿才在调查过程中，几次差点被他叫官府的人抓取，还有一次他喊了打手围攻阿才，他好不容易才脱身。”

“我问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还误会他的女子这么拼命？你猜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不能看着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被那个狼子野心的家伙蒙了眼，还有，就是……喜欢呗！”

“后来，我就跟他去闯荡江湖了，一路上遇到了好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情，但是他老是担心我，最后我们一合计，就在这严守县定居了。”

唐知川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羡慕，但又挠了挠头，义父好像也没什么红颜知己啊，怎么就甘心在边关隐姓这么多年呢？

宋姨笑问道：“怎么，我的故事不合你胃口？”

唐知川摇了摇头，说了一些他所知道义父的故事，不过没有说他的通天本事，只是说他以前也曾是个江湖剑客。

宋姨想了想说：“也许，是以为承诺吧，你们男人为了一个承诺可以翻山越岭，可以赴汤蹈火，那么为了承诺隐姓埋名十几年又算得上什么呢？”

唐知川若有所悟。

突然杨薇哭喊着跑进来，说道：

“娘，爹爹……爹爹他，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