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十五章 少年有心，江湖依旧

这回唐知川总算没有迷路。

他老远便看见远处有炊烟袅袅，有俨然屋舍。唐知川攥紧手中的小袋子，不善交际的他在心中盘算着说辞。

唐知川走到屋子门口，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门打开了。

里面探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是个可爱的少女，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是？”

“请问，杨才家在哪？”唐知川尽量低着头，怕自己的面无表情给小姑娘带来一种冷酷的感觉。

少女回过头，喊了一声：“娘！”

屋里的妇人应了一声，却并未过来，少女好像有些不耐烦，对唐知川说道：“你先等一下。”

唐知川愣了一下，但还是在门外等候着。

过了一会，少女的母亲走到门前，赶紧请唐知川进门。

唐知川略微观摩了一番，他们家中摆设都有些陈旧，不过收拾得整整齐齐，屋内的少女站在门边仔细打量着他，这少女穿着一身素裙，头别紫花，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妇人轻声对少女说：“你也太没礼貌了，怎么让客人在门外等？”

少女噘嘴，在一旁小声嘀咕道：“又是爹爹叫来的蹭吃蹭喝的，我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出去……”

妇人压低声音说道：“住口，薇儿！”

少女不再说话，但依然噘着嘴，看贼似的看着这个背着行囊的少年。

唐知川有些尴尬，很快明白了少女的意思。看来这位热情好客的杨大哥有些不顾家里的余量，时常带介绍好友来家里做客。

不过唐知川心里早有打算，便厚着脸皮入了座，少女母亲便又去了厨房，留下少女和唐知川大眼瞪小眼。

唐知川面无表情，心里倒也不会对这小丫头计较什么。

而在少女看来，这小子来蹭吃蹭喝不说，进了家门还摆一副臭脸，真是气人！

唐知川不去理会少女，环顾四周，杨大哥家中虽然是简朴的土房，可却摆放整洁精致，不像是寻常猎户家。

唐知川虽然从小在军中长大，可也随义父拜访过一些辽东的老人。现在想来，义父真的教会了他许多东西，从诗书礼易到生活细微都有涉及，并且好像都不是在生搬硬套的教，而是潜移默化的教导他。

“喂，讨厌鬼，吃饭了！”少女对着看着天花板，木讷的唐知川说道。

“薇儿，不得无礼！”她母亲呵斥道。

唐知川收回神思，跟着少女到桌上一同用餐。

此时又从厨房走出一位略微年轻一些的妇人，神色似乎有些不悦。

桌上摆放的几乎全是素菜，并且油盐极少，与之相比，那锅老母鸡就显得极为显眼了。

少女的母亲是不断给唐知川夹肉，唐知川推辞不暇，只好埋头吃着。

过了一会，唐知川感觉半只鸡好像都给他吃了。

而她们三人却对另外半只鸡毫不动筷，少女母亲想给少女夹些肉，少女却把碗端得远远地，倔强地拒绝。

她母亲无奈摇头，神色闪过一丝忧伤，但很快收起。

“爹爹答应今天之前要回来的，他骗人……”少女突然说道。

唐知川心里有些感触，自己也想义父与伍长了，不知道伍长现在怎么样了，还有赵英那小子，不知道还能否再见到他。

饭后，少女跟着她们一同收拾碗筷，那位年轻些的妇人好像在嘀咕什么，少女母亲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妇人便不再做声。

唐知川将少女母亲请到一旁，恭敬地拿出一个口袋，递给她。

“大嫂家中已经不易，还能如此款待在下，在下感激不尽，请您一定要收下！”

杨才两兄弟好爽热情，打猎又是个靠天赏饭的差事，家中事务全靠她来打理，在她的努力下，一家人一年的开销控制在一两银子左右，可这木讷给她的口袋中，竟然足足装了二十两银子。

妇人捂着嘴，若是以往，她定然拒绝陌生人的好意，可这半年来她经历了太多苦痛，她苦苦支撑的内心竟然犹豫了。

不知何时，少女走到了她边上，看见了口袋中的银两，嘴巴张得极大，愣了半晌，说道：“娘亲，我们不用再挨饿了……”

唐知川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也大致猜出他们家中境况不好，少女母亲又是极为坚忍的，他心中有些不是个滋味。

唐知川刚要开口，少女母亲却抢先说道：“这个，我们不能收。”

少女母亲不知道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少年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也明白他的一片好意，但他们家实在欠不起他这么大的人情，况且……少女母亲相信她爹很快能回来，能打上上好的猎物，带一家人脱离贫苦，若是他们接受了这些财物，便是对她夫君的不信任，也是对他夫君人生准则的违背……

少女不解地看着母亲，“为什么？我们家都……”

少女母亲严肃而坚决地说：“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少女几乎哭了出来，嚷道：“你不是经常说，爹爹人好，热情，这样会有好报的，可是现在好报来了，你为什么要拒绝啊！”

唐知川赶紧来打圆场，说道：“大嫂……”

少女母亲却心意已决，摆手道：“对不起小兄弟，我们真的不能收。”

少女用手臂挡着脸跑了出去。

“薇儿……”少女母亲有些歉意，对唐知川说道：“唐小兄弟，真是对不起……”

“没事，大嫂，只是可否为在下解惑，究竟为何？”

少女母亲持家多年，一直以来都以一种近乎苛刻的标准约束己身，绝不是寻常农妇可以比的。

她沉默半晌，开口解释道：

“你杨大哥当年曾是行走江湖的侠客，若不是为了我，不会放弃自己的江湖，甘心在这严守县做一名猎户，他这些年哪怕退隐江湖，依然视金钱如粪土，对待萍水相逢之人，都热情款待，不求回报。”

“虽然我为此持家不易，但是我不能为此让阿才失望！”

少女母亲神采奕奕，他相信这少年能理解她说的话，仿佛这一刻她已不再是持家的妇人与少女的母亲，仿佛回到当年……

“阿才已经为了我放弃了闯荡江湖了，我不希望他心里最后一点江湖气也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