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 “可你，不是救她的人吗”

萧恪白了她一眼，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薛婧楚，见她没反应，便忍不住伸手抚开她遮住眼睛的头发，张堇又是憋笑失败出声。

薛婧楚醒了，慢慢睁开眼，一双干涩的眼睛从欢喜到茫然再到失望最后落到仇视二字，不远处张堇脸上的调笑一下子僵住，只得打了个哈哈说：“楚楚起床气这么重呢？”

萧恪也不恼，俊脸上半点失望都没有，反而温情脉脉地看着薛婧楚坐起炸毛的头发，眼神难移。

薛婧楚很快收拾好了自己，走近餐桌，对着恢复热情的张堇不亲不热地回了声“堇堇”，对萧恪和郭航都是视若无睹。直到萧恪递牛奶给她，她才半分没有温度般说了声“谢谢”，却是抬眼都不肯。

气氛一下子冷下来，张堇一把把晕乎乎的郭航彻底掐醒了，气氛组就位。

“萧队长，你这三明治做得怪好吃的哈。”

“楼下买的。”萧恪不动声色。

“啊？”张堇不解，“滚吧……”

“呛着了吧？慢点喝慢点喝。”郭航端起牛奶，赶忙往张堇嘴里喂。

“烫烫烫，你有病吧，郭航？”

“我只是买回来热了一下而已。”萧恪默默地解释，眼睛却是盯着埋头苦吃的薛婧楚。

张堇遇到了人生史无前例的滑铁卢，四个人的早餐三个人都不爱说话，婧楚更是几近沉默，偶尔的回应也只是出于礼貌，简短而吝啬。

一整块三明治，薛婧楚就没吃两口，张堇劝她多吃点，要吃饱，她也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反应乖巧得像个迟钝的小水獭。

“那我也不吃了，好闺蜜要瘦一起瘦。”张堇把餐盘推给郭航，已然没剩两口。

薛婧楚看着故作怪胎的张堇，眼神慢慢柔和了起来，甚至嘴角都出现了淡淡的笑意，直到——直到萧恪拿过了她的盘子，就像被猎枪惊吓到的野鸟般，她猛地打翻盘子，幸而萧恪握得紧才没有掉落，然而盘中的三明治已然落在了她的腿上。

薛婧楚的眼神里哪还有柔和与笑意，一瞬间充满戒备的眼睛又迅速随着头低下去，微微发抖的拳似乎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气愤和痛苦。

张堇被这变故吓了一跳当场愣住，萧恪赶忙安慰地想要拿走薛婧楚身上的三明治，她却再次逃开他的靠近，还险些摔倒。郭航盯着薛婧楚握紧的拳头沉默不语，张堇总算反应过来，接过餐巾一边擦拭一边打圆场，又环着婧楚什么事没发生一样去选了条裙子安抚地要她换上。

从房间出来时，萧恪正心不在焉地擦着杯子上的水渍，张堇犹豫着凑过去：“楚楚……为什么这么怕你啊？你们不是每天都生活在一起吗？”

萧恪苦笑：“医生说，看到我会让她想起害怕的曾经。”

“可你，不是救她的人吗？”

张堇直中要害，萧恪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是啊，王子救出了公主，公主却害怕曾经，连带着也害怕王子……这故事，怎么写，才能写到“幸福的人生”？

“要不，今天就让我一个人陪楚楚吧？可能还可以说些心里话？”张堇试探性地问，“我保证，我一定会完璧归赵的……归萧！”

薛婧楚最终还是没有穿裙子，张堇大大咧咧地扑过来说今天是GirlsDay，嘴里叫嚣着没事儿别催老娘，拉着婧楚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郭航拍了拍萧恪的肩膀，十分自觉地起身去另一间客房补觉了。和郭航酣睡如泥不同，萧恪辗转反侧终是无眠，只好起来反复翻阅着枕边的几本医书。也许两个女孩在一起真的会话更多、更有兴致玩乐吧，萧恪在窗边等到张堇的车时已经晚上七八点了。

“航仔，做饭没啊？我要饿死了。”张堇先一步进屋。

两人逛到晚上居然还没吃东西，萧恪正欲责问张堇，却见紧跟其后的薛婧楚向来病恹恹的脸上，居然飘着两朵格外有生气的红晕，好看极了，一下子偃旗息鼓，不言不语。

“这么晚了你们还没吃饭啊？”郭航见薛婧楚也愣了一下，眼神问张堇给吃什么牌子的还魂丹了。

张堇翻了个白眼当没看见：“你们吃了啊？你们怎么能吃独食呢？吃的什么？从实招来，不然我自己看。”

萧恪正喝水呢，呛了口才道：“你男朋友煮的面条。”

“你怎么能让我家航仔煮面条呢？我都还没尝过他的手艺呢！”张堇咋咋呼呼的。

萧恪的眼睛却全在薛婧楚身上，没有哪里不一样，但又很不一样，从进门到现在一直在默不作声地小口喝着水，他假装路过时发现她出了不少汗。

“我不管，我也要吃航仔煮的面条。”

“面条已经吃完了，下次再给你煮。”郭航安抚着，继续用眼神表达疑惑。

“那我现在饿了怎么办？”张堇暗暗狠踢了他一脚，继续装傻撒娇。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让人做了送过来。”萧恪插话。

“哦……我都忘了，萧队长，也是萧少爷哈，”张堇故作纠结，“那就随便来点儿牛排啊红酒什么的吧。”

萧恪的少爷身份还真好用，没一会儿就浩浩荡荡来了一群人听候差遣，现场点菜现场做，四人的烛光晚餐立马准备就绪。红酒是嗓音磁性低沉的法籍帅哥亲自倒的，张堇为声色所迷喝的太猛，没两口就飘飘然了。

“航仔，航仔……”张堇起身，粗暴地将花瓶里的两朵玫瑰拨开呼叫对面的郭航，可郭航赌气就是不理她，她又只好坐下捂着嘴跟薛婧楚说“悄悄话”，“楚楚，这樱桃鹅肝是不是忘记放鹅肝了啊？我没吃到肉啊。”

薛婧楚这才将目光移到张堇面前的盘子，放下刀叉，径直伸手拈了颗“樱桃”送到张堇嘴边，张堇懵懵地张嘴咬过去。薛婧楚盯着张堇目不转睛，面上没什么波澜，萧恪却知她在期待，期待张堇的反应。

张堇果然不负所望，眼睛瞬间放大，用五官表达着震惊：“这，这樱桃居然是鹅肝？！”

薛婧楚点点头，烛光倒映在眼中闪烁，雀跃之情浮现两颊。萧恪莫名觉得一种很久远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可薛婧楚却是最近才偶有笑意，遍寻脑中记忆却也对不上其他任何人。

郭航蹙眉，看看薛婧楚又看看萧恪，他好像遗漏了什么细节，但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

酒足饭饱，天色已晚，张堇抱着薛婧楚半天不撒手，郭航干脆决定留宿。

“楚楚你好漂亮啊！”张堇跨坐在椅子上，捧着薛婧楚的脸发酒疯，口水肆意喷洒，“你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女孩子了，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好可爱的。”

薛婧楚不听话，少酌了几杯，整个人也是晕乎乎的，不发酒疯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擦着脸上的口水。

“你不喜欢萧恪对吧？那我把郭航踹了，你跟我行吗？”

“祖宗，你懂不懂寄人篱下的规矩啊？”郭航眼见张堇马上要酒后失言了，一边吐槽，一边立马拉开她的手，抱着往沙发上拖，火速远离薛婧楚。

薛婧楚被张堇不小心推了下，轻飘飘地倒在了身后人身上，还没等她挣扎着坐起，萧恪就干脆利落地抱起她走进房间。

或许是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放在了床榻上，萧恪眼中的薛婧楚今日出奇地乖顺。喝醉了的她眼神迷离，几次闭眼又睁开眼睛看他，媚眼如丝，萧恪看着看着便不敢再看了，起身欲走。

薛婧楚留住了萧恪，她的手仅仅是握住了他的手腕，就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他心脏的搏动。那火又烧起来了，把他烧得与她难舍难分，仿佛要融为一体。

“萧恪，不准，喜欢我。”薛婧楚的声音掺了酒气，却好冷清，萧恪一下子从火海掉入冰窖，寒气毫不顾惜，竟瞬间沁湿他一寸一缕。

“我不会喜欢你的。”薛婧楚松开了手，背过身，不再有任何声响。

这边，郭航好不容易把张堇哄进了卧室，耐心地问她：“你今天，带薛小姐去哪儿了？”

“你管我？你吃醋啊？”张堇躺在床上用手挡着灯光，说太阳好大，要防晒。

郭航只好吓唬她：“阿堇，萧恪急起来是会吃人的。”

张堇果然缩着脖子，悻悻地回答：“打拳。”

“打拳？”郭航惊了。想想日常萧恪口中薛婧楚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身子骨，再想想张堇家的拳馆，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哪个不是一打四五六七八的主，一个薛婧楚还不够塞拳头缝儿的……明天萧恪不得把薛婧楚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换成他身上青一大块紫一大块？

第二天，萧恪果然心情不佳，一大早就把没醒的俩人轰出去就算了，大清早就在训练室里打拳打得人人自危。

中午，平时热热闹闹的办公室已经沉默了半天了，其他部门来交接工作的同事也是效率高到史无前例，一听这声儿就恨不得拔腿就跑。

郭航默默地咽了口汤：“赵炳强的案子还能挖出点什么东西不？”

“还挖？他失散多年的妈都给找回来了，真没得挖了。”刘千乘听着这打拳声也有点儿瘆人，测试的时候他们几个经常被萧队合法虐打，有时候还会突击检察，也就是突击合法虐打。

可今天也没听说叫谁进去了啊，萧队这一上午都没出来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吧？

“不行，得叫个人进去喊停，”刘千乘挨个瞅过去，一个个赶快低头低得比谁都快，搞得像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似的，“航子，你去吧，你跟萧队熟。”

“你不熟啊？都是一个队的，生死与共，不搞小团体好吧？”郭航咽了咽口水。

刘千乘啧了声：“你看你这，怪不得人说你以后妻管严呢，小张遇事指定没你怂。”

“大圣，要不让张法医来？张法医战斗力够，又有魄力，听说跟队长女朋友还是好闺蜜。”有人建议。

“张堇跟我不行。”

“为啥啊？”刘千乘质问，恍然大悟道，“你俩惹的？”

郭航叹了口气算是认了。一个个对着穷凶极恶的暴徒时生怕掉了队，对着自个儿队长却是没人敢上。到点警局的人出任务的出任务，下班的下班，萧恪才自带杀气地从训练室出来，看着一办公室没敢动的人：“怎么，等着我挨个送呢？”

“队长下班好！队长再见！队长辛苦了！”短短几秒，办公室里装忙的人如蒙大赦，火速撤退萧氏火山爆发的第一线。

萧恪每日早出晚归，仿佛在避开两人碰面的机会，而薛婧楚依旧是作息规律，每早都是刚睁眼就能听到轻微的关门声，晚上也是到点就睡觉，根本不可能会等他回家。两人已然陷入了僵局。明明他救她于火海，明明他给了她一个家，可每每午夜梦回，萧恪却总见她被困在当年的铁牢笼里。

又是噩梦，周六的早晨并不会让噩梦也令人愉快一点点，萧恪揉着太阳穴，想要甩掉脑中的画面却又忍不住去一点点还原。

一旁的手机嗡嗡作响，他接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萧母便出声询问：“恪儿，出发了吗？你大哥一家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