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思亦无邪 第11章 谢君崇的心结

“卫兄有所不知，我父平生修习家传阴阳术，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也阅人无数，历经几番劫难方才稳住家业，传至今时。”谢恕感叹道，“我父明明可以亲自教授我兄弟二人阴阳术，却并未如此，而是托了他的师兄为我兄弟二人的师父，严厉教导。他常说，修习苦，教授徒弟需要极其严厉，可为生父却未必能下得了狠心，这才是害了我们。”

卫徵点头，莫名同意。

谢君崇也是一番苦心，他深知修习之道极苦，可稍有不慎起了贪念便容易堕入旁门左道之流。这世间修行之人不在少数，却很少有人能修成大道。

原因，便在于此。

漫长的修行总会让修行者丧失耐心，渴望求成，于是乎便想着寻捷径，如此一来十之有九自会误入歧途一错再错。

正而入邪易，邪而归正难。

父辈的一时不忍，可能就会造成孩子的懈怠和疏忽，人之本性若有了贪念，就会不由自主地寻找更利于自己、更舒适的方法达成目的。

如此一来，再好的根基也都毁了。

“我父年轻时，也遇到过不少诸如此类的事，他曾眼见着自己的至交好友堕入歧途不得归反，最终一错再错铸成大错。所以他时常将身边那些血淋淋的例子讲述给我们听，以此为戒，要求我谢家子孙自省其身，听天命尽人事，不得有所贪念。”

谢恕饮下一口美酒，顿时胸腔里传来一股热劲儿，正如他身体里未凉的热血一般。

在谢君崇年轻的时候，他遇到过不少有同样志向的人。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出身于名门士族，展望未来，都有一番翱翔于天地间的野心。

可是这份野心，随着年岁的增长，他们逐渐发现自己离所渴望的阶段还相差好大的一段距离，急于求成变成了那个阶段里所有人的弱点。

欲望一旦被利用，人心失衡，堕入旁门左道为祸患。

谢君崇也曾手刃同胞，这件事就成了他心底最深的执念。他因为无法释怀，所以毕生修为受到了局限，再难有更高一层的突破。无法忽略心中执念，他便不能亲自教授自己的两个儿子，只能请来自己的同门师兄担任谢巍和谢恕的师父。

他作为旁观者偶尔指导，避免有失偏颇。才能够得以安稳的将两个儿子培养得如此出色，实在是一番苦心啊。

“谢伯父，如今不能再施展阴阳术了吗？”

卫徵微微一愣，这个结果实在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很久未见父亲出手了。”谢恕唏嘘一声，感叹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卫徵诧异，总觉得像是谢君崇这样的人，若不是发生了特别大的事情，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应该不会影响他出手才对。

而谢君崇如今却再不能施展阴阳术，实在可惜。

“不太清楚，只记得应该是高巽家出事的那一次吧，高世伯深夜跑到我家来求助，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说是遇上了鬼祟，他还带着高巽一起......”谢恕回忆着。

当时他们年岁还小。

只记得那个深夜，下着大雨，雷鸣阵阵。他们兄妹三人窝在父母的房里，母亲守在烛台前缝补着父亲的一件旧衫，父亲正在给他们讲述曾在霖川古墓里的一次遭遇。

三人正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阵敲门的声音急促而猛烈，把他们都吓得够呛。

家里的老管家胡伯去开门，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房前来叫他们的父亲。

谢恕记得，父亲一边披着衣服往外走，一边让母亲哄着他们别乱跑。

他们很担心。

没多一会儿，母亲让他们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着，就说出去看看。可他们在房里等了又等，年纪最小的谢灵筠当时连话都说不全，吓得瑟瑟发抖，缩在谢恕的怀里。

然后他们商量着，去看看。可刚要出去，母亲就带着年幼的高巽回来了。母亲告诉他们，他们的父亲和高巽的父亲一起出去了，让他们陪着高巽说说话。

也就是那一次。

高巽的父亲再也没有回来，他们的父亲谢君崇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被人发现倒在了城外，剩了一口气被人抬了回来。

年幼的高巽失去了父亲。

他们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巽是被高家来的人接走的，一同离开的，还有高巽父亲的......尸体。

谢君崇是从那一次以后，就好像再也不能主动出手了。也许是他曾亲眼看到如同手足一般的兄弟，惨死于邪祟之手，所以才无法再使用阴阳术的吧。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过不去的那道坎儿，只不过，谢伯父心里的那道坎儿，刚好与高巽的父亲有关吧。”卫徵不以为意，他认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突破心里的束缚，完全挣脱出来，若真能不受局限，大概......只有神才能够做得到了吧。

神......

想到这个字的时候，卫徵的脑子里突然间有一种炸裂似的痛楚，就只是那一瞬间，然后眼底浮现出许许多多的画面来。

剑阵......

一群道人......他身陷在剑阵之中，无法脱困。那些个道人一个个以咒术操控剑阵，屡屡向他发动突袭，他飞身迎入......

然后，那些画面消散。卫徵从短暂的梦境里清醒过来，那种感觉无比真实。

是他的记忆吗？

他过去曾经遭遇过的事情？

“你怎么了？”谢恕看出卫徵似乎不太对劲，脸色很不好，不知道他是不是病了。

“想起一些事情来。”卫徵黯然地说，“但也不确定。”

“是不好的事情吗？”

从卫徵的反应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

“不知道就别想了，喝酒。”谢恕很坦然，他并不介意那些抓不住的东西。过去的都已经过去，未来的还没有发生，明天就可能是死劫。

与其去担心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不如等他发生以后再说。

“说的没错。”卫徵受到鼓舞，心情也好多了。

他看向谢恕，谢恕全然不查，在他面前也丝毫没有任何防备，惬意地很。虽然不记得曾经是不是认识这个谢东临，但感觉不坏。

卫徵解开了心里的结，坦然笑了。

谢东临......真的是谢恕吗？不过已经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