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定山河 第四章 弥天祸事

老僧魏城甩开李诉双手，说起来，另外那个小子据说也应该到了才对，可是为什么至今都没个音讯传过来？说起来，已经有数日没有见到那只被精心调教出的信鸽了，那只信鸽虽然不是什么珍惜品种，可却是恩师苏唯关精心调教出的上品。

不过那小子的话，鸽子应该在某个安稳地方休息了。

问过了李渠近况，李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走进房间想找些东西招待一下这位好歹算是师祖的人物，可是秋苑真的说到做到，房间里除了一张槐木大床之外什么都没有。

魏城对这个徒孙的处境心知肚明，招惹了那位身为荣阳郡守的长子，现在就连走出这小小的林圩镇都不容易。

魏城不是个喜欢拖沓的性子，开门见山的说道：“咱们这一脉，从来都不是养闲人的，既然将来铁定要被写在这本传承册上，至少也得有几桩能拿出来说道的事迹才算马马虎虎。既然你求文不成，那不如干脆跟着我学些武道本领。不敢说能把你调教成个宗师武圣，至少能叫你在将来战事起时，能在边关待上个四五年叩开仕途才行。你师傅的师傅的师傅，也就是苏唯关那老头，便是先做了五驹大将，而后才成了那大雁王朝的左中正。也不是说非要你顺着咱的意思走，姑且自己好好想想。这老虎本是寻你的，不过被我中途截了胡，就和它好好相处吧，是一桩大机缘没跑的。”

魏城说过了这一番话，便径直离去。留下李诉一个人坐在石椅上，那老虎也没了先前的凶态，乖乖地伏在石椅上，一对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李诉看。

早些年，李诉大概是存了博取功名的心思。可是在那荣河郡，见到了纨绔纵马杀人，官官相护，李诉非但没能讨到一个公道，反而是间接的逼死了那无辜妇人。

打那之后，李诉也没了博取功名的打算，只是于会试时写下了：“既如此，不来之。”六字。

当今天下，重文抑武。可当今圣上，昔日皴红王王嗣，就是最为穷兵黩武之辈。引北羌六部南下，直逼京都泰安，假借外抗之名，巧取豪夺。暗中与那北羌汗王交好，打了一个漂亮的远交近攻战，夺取王位。

其后不过十二年的光景，便连灭三国。那三国的残党余部，如今不乏在江湖庙堂两处兴风作浪的，可圣上偏偏不去管。

划分天下为七州，七州设州牧，州牧之上却又以藩王镇压。明令禁止藩王不得调兵，州牧不得武备，一副放任歹人的姿态。

可是国相张崇成号称千年前后最近圣人者，大将军苏引更是能与那凭借一杆长枪做绣花针的大霍神威相提并论的人物。其余六部官员，黄门投状，能叫天下人记住姓名的就有不下二十位之多。如此强盛之国势，圣上却一反常态的小心如鼠，实在是奇怪。

正在李诉出神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惊呼，一个男子朴素打扮，肩上搭着一块兰方帕，手里提着竹子编织的饭盒。

平畴本是秋苑这一房的串马郎，平日里就只管马匹饲养一事，活是苦了累了点，但耐不住平畴天生就与马匹亲近，所以也乐在其中。大小姐吩咐他去给人送饭，平畴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可一听说是李夫子，也就没怨言了。

岂不料，走到李夫子如今的住处，就只看见一头摄人巨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先生，而先生又双目无神，一副不知道自己就要沦落为盘中餐的模样。

平畴鼓足勇气，先是用饭盒狠狠地投向老虎，而后撒丫子就跑。

在古书上有记载，文王行至山半，突见一石，劈石得虎，赤睛白颅，而后三十载，文王帐下赤白旗于其山遭险，虎出而得胜，是为大气运挂身的晴虎，并未发怒，只是用肉乎乎的爪子拨开饭盒，吃的不亦乐乎。

李诉低头看着老虎一副憨态，大胆的抚摸他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些事情听起来都太邪乎。我不信，才是人之常情，人之常态，可是我却觉得没什么不对头。你虽然看着吓人，不过细看之下却憨态可掬，我给你取个名字，就叫做小白红怎么样？”

被起了个小白红昵称的气运大虎极富灵性的翻了个白眼，看的李诉呵呵大笑。

小白红低头叫了一声，如果李诉能听懂，就知道小白红说的是：“随你便。”

魏城出了林圩镇，抬头看了眼天，看见一尊黄杉空手垂钓的图景，便知道那生性跳脱的小子如今在何处。可偏偏在这黄杉身边，还有黑衣黑甲叫人看不出端倪的二十三团气运，能有这般气运在身旁，自然不是如今才身为七品小吏的那小子引起的。

约摸着是那人贵不可言，出行之前，特意有人在他身上使了类似于闭天关之类的法门，那二十三人，必是为了那被隐匿起的一人赴死的死士。

魏城皱了眉头，可没听说京都里有这般的人物出京，至于六位藩王，更是没有越过封地地界的胆子。如此一来，青州候，仙昏候，庇牧候等一干侯爵，也就青州候有这个本事。可是掐指一算，那青州候如今八成是在那白云山上忙于算计。

魏城没由来的扬起嘴角，双手合十做了个断妄印，了却私念之后，吐出一口猩红浊气，冷声道：“得了，又是一桩大机缘！”

林荫道一直从京都贯穿到这林圩镇，从中原穿到江南，宽九丈有余而十丈不足，足够九乘大车并肩驰骋。至于长短，则何止千里？

这林荫道对于贩卖谷物，菜果成衣的商贾来说，那简直是天大的福音。可是对于以云缕似云巧手夺天工而著称的秋家，那简直是要了老命。

平日里虽然生意不多，可那些起狮巷里的贵妇人，还有鹤冠巷常年留在家中的聊赖妇人都会隔三差五的来上一趟。

自打林荫道建成，那些妇人哪里还看得上秋家？秋家的生意本就不大，家底更是算不得厚实，秋苑昨日虽然与李诉相处了半日，可今天就不得不亲自坐上马车，前往号称路边拾遗三千两的羊脂郡求机遇。

据秋苑那个明知道没钱路也没前路的不靠谱老爹讲，秋家的老爷子在痴傻前也还算得上聪慧，与前朝的某位才禄郎是故交。那人本就精于算计，在大端铁骑马蹄踏上疆土之前，就已经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如今在那羊脂郡，可是位说话有些分量的主！

秋苑这一趟，就是要见那故交。

只听见马夫一声惊呼，而后便是马匹痛苦的嘶鸣，马车险些被掀翻，尘埃落定之后秋苑探出脑袋去看，这才发现居中的那一匹枣红马，居然是被折断了脑袋，再没了生机。

秋苑本以为是撞上了别人的马车，可是那游侠打扮却穿金戴银，分明生的高大却一副温婉神态的男子，一个劲儿的赔着不是。

秋苑出声询问：“陈啬，这是怎么了？”

被叫做陈啬的马夫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只是嘴角有块瘆人大疤，被撞了一下马匹首当其冲他便是其二，正出神呢听见秋苑询问，赶忙回话道：“回小姐的话，方才小人一路疾驰，这人忽然就冒出来，小的来不及勒马，就直直的撞了上去，结果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那汉子见走出来一个姑娘，木讷的挠着脑袋，他脑袋一低下去，就漏出来一把白玉为柄尾悬玉珠的长剑。天下皆知大端王朝重文抑武，甚至有这么个明文规定：“凡当街佩剑，发配塞北。凡当街佩刀，家族筑墙。凡以武犯禁，后事莫悔！”

再去看着汉子长相，生的六尺身高，面白须净，穿华服戴玉带，分明就是个世家子弟。秋苑莫名慌了神，下了马车做揖问道：“公子可有何不适？”

那汉子挠挠脑袋，低着脑袋一副羞愧姿态，怎么自己害死了人家的马，人家还要担心自己呢？

汉子不好意思的说道：“姑娘我才是，昨夜实在劳累，就在这柳树上睡下了。听见了马蹄声，翻了个身，掉了下来恰好撞死你们的马。要是我没看错，这是匹上好的江南枣马，我这趟出来的急，身上也没个钱财，这样吧，姑娘你到了羊脂郡寻到一处歇息亭，要是能遇上个叫霍数的，就叫他给姑娘赔偿，您看怎么样？不必担心，就跟他说是霍忻造的孽便是。”

乖乖，羊脂郡，好像就那么一家人姓霍吧？富可敌国，上至盐铁，下至典当，百般生意经，全都一力拦下的那个霍家？早些年，北羌遇上大寒风，别说是本就少的可怜的耕地，就连牛羊都吃不上草，冻死饿死的不计其数。

于是北羌狼峰赤皮烩拓三部纠结兵马两千七去羊脂郡打秋风，霍家放出黄金三百万两，这才把他们给送了回去。早往前数四十年，大端先皇昏庸国库亏空，霍家献上无价之宝是为鳌足下珠，由此获封成为了国库公。

自古以来号称富可敌国的商贾氏族不计其数，可真的有这个本事的，估计也就霍家一家而已。

秋苑此去羊脂郡，能不能寻到那故交，那故交认不认旧情都还是两说，先撞上了堪称地头龙的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