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宿之理 11.你是谁

连续几日雨水淅淅沥沥没有停歇，潮湿阴冷的天气着实让人难受，忙着调查的韩柯总算抽出时间来看被关押起来的莫唯理。

韩柯会破天荒选择莫唯理做助手，不是出于冲动，而是另有隐情。

曾经在韩柯还是个实习探员时，是当时警队探长莫允帮助他成为独当一面的警察。莫允为人雷厉风行，办案只为正义，不畏权贵，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莫允得罪的人太多，最终一家五口惨遭灭门，家里的老人被乱刀砍死，妻子被切断喉咙，儿子被发现沉尸水缸，莫允自己也身中数刀被残忍杀害。

但当时的韩柯因为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已经准备放弃当警察，被家人送到国外学习，等到他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案件已经被当做悬案不了了之了。得知了莫允一家被害，韩柯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决定，振作精神，重新回来调查案件。尽管困难重重，遇到了各种阻碍，最终他还是找出了莫允一家惨死的真凶，将其绳之以法。

然而，案件虽然已经查清，韩柯却始终有一个疑惑。

之前莫允的儿子莫浩出世时，韩柯因为感恩莫允，便亲自设计了一把长命锁送给这个新生儿，除了花纹造型是他精心选择的以外，还有特制钥匙打开锁心的设计。之后韩柯远渡重洋，莫允为了劝说他不要放弃当警察，在他留洋海外的时候也经常写信给他，除了劝说他，最多的就是说起自己的家庭。多次提到小莫浩很喜欢他送的长命锁，自己还会拿钥匙打开再关上，在寄出的最后一封信里，莫允提到莫浩太顽皮，长命锁的钥匙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还开玩笑说，准备等韩柯回来再打开。

然而，莫浩的尸体上没有长命锁，这便是让韩柯感到疑惑的地方。

莫允写信的日子和他们一家被害的日子相差没多少天，按理说，莫浩应该还戴着那把长命锁，可是尸体上什么也没有。韩柯不死心，多次独自返回现场搜寻，他甚至找到了那把丢失了的用来开长命锁的钥匙，却就是没有找到那把长命锁。

因而韩柯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怀疑，或者说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他希望莫浩没有死。案发时是夏天，莫浩被丢在水缸里尸体已经被泡胀，最后是凭他身上的衣服和年龄体型来确定的身份。韩柯的理智告诉他，世上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能够让莫浩一个三岁的小孩逃脱这样凶恶的残杀，可他又因为长命锁这一个疑点，怀有那样的期待。

谁也不知道长命锁这件事，韩柯也不愿意将自己这种没有根据的猜想和别人说，多年来，只有韩柯一个人怀着这样的心情，随身带着找到的那把钥匙，仍然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而他的期待真的变为了现实，他竟然找到了那个带着那把长命锁的少年，而且少年的姓氏还是莫——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巧合吗？

都说近乡情怯，韩柯现在的心情也差不多，面对曾经幻想的奇迹变为现实，他反而变得冷静起来，开始怀疑起莫唯理的真正的身份。他有两个猜想，一个当然是最好的，莫唯理就是莫浩，因为一些变故奇迹般的死里逃生了，另一个就是长命锁因为某些原因落到了莫唯理身上，姓氏也只是正好巧合，莫允的儿子莫浩早就在当年惨遭杀害。

不管是哪一种，至少莫唯理这个少年都因这把长命锁和韩柯有缘，所以韩柯马上就将莫唯理弄到警队，韩柯准备之后再慢慢调查他的底细。

目前接触下来，莫唯理在警队适应良好，脾气耿直认真，还真的有点像莫允，但现在案件当前，韩柯只能暂停调查莫唯理身份的事，但不调查不代表韩柯就会停下心中的怀疑。在确认莫唯理不是莫浩之前，他都会将莫唯理看成是莫允之子莫浩，希望多少能报答莫允一点。

“你怎么来了？”莫唯理看到韩柯一脸意外。

原本作为习武者莫唯理的体格就不似其他人那样健壮，这几天被关押后，整个人似乎又瘦了一点，看起来更加憔悴了。

“我有事要交给你办。”韩柯当然不会老实说自己担心他特意来看他，他一向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平日里更是不遗余力致力于打造无情无义的混蛋形象，任何温情的话他都坚决不会说出口。

“准备放我出去了？”莫唯理眼睛一亮，但是他扫到韩柯手里拿着的东西，又极快地领悟到韩柯没有准备让他出去的意思，“哦，看起来我还要待一阵子。”

“这是我们上次拿到的剧本，我已经晒干了，但上面的字还是很难辨认，趁你有空，帮我整理一下这个剧本——你认识字吧？”

“有学过。”莫唯理心不在焉地回答着，他盯着这个剧本，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你怎么把剧本从赃物里搞出来的？”

“我帮你系包袱的时候，已经拿出来放在我身上了。”韩柯预见到了他们有被当成贼的风险，担心万一直接和周通对峙，剧本会直接物归原主，他们根本没有拿到手的机会，所以已经先下手为强，先一步将剧本放在身上。

“左衡他们竟然没有从你身上搜出赃物来？”

虽然他们没有遇到和周通对峙的情况，在左衡他们的掩护下顺利脱身，但左衡他们还是按照对待盗窃犯的流程对他们进行了搜身，找到了赃物。

“以我对他们的熟悉程度，想要藏个东西还不容易。”侦缉大队的流程韩柯比谁都清楚，他有心想要对付，左衡他们自然是看不出端倪。

说着韩柯将剧本递给了莫唯理：“你的手好烫，你是不是着凉了？”

韩柯碰到莫唯理的手，只是那一点就感到像是碰到了烈火，他脸色一变，马上想到之前莫唯理在夜里到河里捞赃物，怀疑他是不是那时着凉了。

“没事，你看我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莫唯理一脸淡然接过剧本兀自翻看起来。

韩柯打量了莫唯理一番，除了面色相比平日有点苍白外，看起来确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鼻涕喷嚏一点都没有，也没有病恹恹萎靡不振，精神状态甚至感觉比平日还要敏锐。

“那你把头伸过来让我摸摸看。”

“都说了没事。”

然而看莫唯理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乖乖去看病的人。

“那好，你先帮我弄剧本吧。”韩柯起身准备离开，他想这种关心下属的工作应当由左衡他们来处理。

“那个贼的事还没调查出结果来？”莫唯理却叫住了他。

韩柯回过头，看到莫唯理淡定地翻看着那个剧本，那种镇定而漫不经心的气场，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个冲动的毛头小子，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而韩柯感到不舒服的是，现在的莫唯理带给他一种莫名似曾相似的感觉，不是他尊敬的探长莫允，而是一个他最不愿想起的人。

“不是意外，是被害。”韩柯回过神回答，“他的肺里没有水，不是淹死，身上没有致死外伤，死因还不能判定。”

“和之前是同一个凶手？”

“死者是周通曾经雇佣过的佣人，知道放财物的地方，也知道怎么潜入宅邸，他刚刚得手就被害，我认为不是巧合。”韩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出了自己的判断。

“动机是什么呢？是因为他偷了剧本才招来杀身之祸？”

“只是一种可能。”

“也对，偷剧本到被害时间太紧凑了，不像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那么——是因为他知道了什么秘密？”

“还没能调查出来。”

韩柯喉咙有点紧，在他面前的不是长官也不是权贵，只是一个瘦小的少年，但他却感到了巨大的压迫感，竟然破天荒让他感到了紧张。

“不如让我出来。”听到没有调查结果，莫唯理反而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嗤笑，但又不仅如此，还带着一种遇到好玩事物的喜悦。

恍惚间，韩柯仿佛在莫唯理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莫唯理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