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幽冥传 第三十二章 雁归秋图（1）

孟婆神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自嘲感叹着，数百年岁月过去了，怎么还会想起……

她起身，从柜中拿出一副装裱得十分精致的画卷，打开卷轴，摊放在桌前，抚摸着卷轴上的字迹。

雁归于南，天命大势，吾伐于北，圣令难敌。秋日之景，肃杀萧瑟。作雁归之图，愿卿长相念。

字迹的署名，是楚画秋。

白无常在离开冥府前，嘱咐小鬼差去告诉无常婆多探望一下孟婆神。无常婆起初还不知道是什么事。

待敲开了孟婆神的房门，见到桌上的雁归秋图，她豁然开朗。

“孟姐姐，过去的事了，怎么还惦记着？”无常婆问道。

“是啊！都过去数百年了。”孟婆神感慨道：“今天听说，他这一世，修成了灵鬼。”

“怎么会？”无常婆惊呼，“我当年把给你偷拿来名簿，我们看过的啊，还是个将军。”

“我也不知道……”

无常婆把孟婆神扶到床榻上，道：“当年的情劫也算历过了，你就不要再想了，多休息休息，好好睡一觉，把心里难过的事都忘记。”

孟婆无奈地摇摇头，坐在床沿边，道：“刚刚大梦初醒，梦里，全是过去的一幕幕……”

无常婆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孟婆神。她与白无常的情，是几世修得的缘分。每一次轮回，即使饮下孟婆汤也会记得这个曾经在人间助自己的白衣男子。

而孟婆神与楚画秋之间，不过是她修行路上的一段情劫。既为劫数，自当是孽缘。他们就像楚汉争霸中相约的那条鸿沟，楚河汉界，谁也不该逾越半分。

“你说……当年我若没听师父的话，不去超度那些亡魂。是不是，我们就能在一起快活的度过一生……”孟婆神突然问道。

“姐姐，楚将军虽为一国良将，可身上的杀伐之气那么重，会为你凭添业障的。”无常婆安慰道。

“业障……业障……”孟婆神反复念叨着这个词，耳畔忽然回响起自己幼年间师父的一句话。

“雁归，你要记住，每个人都有她自己的道。修行，就是为了改变业力对自己的影响。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真修行者，何惧业障之说。”

想到这句话，孟婆神顿时泪流满面。心中想到，其实师父早算到了自己这一劫难，可是自己年幼不经事，一点没懂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一心苦修行，与“无为”背道而驰。

无常婆给她递上帕子拭去眼泪，道：“如今已位在神职，过去的事也改变不了，莫追忆了。”

孟婆神点了点头，可脑中还是一幕幕从前的画面在浮现。每一幕过去，都扰得她头疼，她对无常婆说道：“妹妹，我想再歇一歇，过去的事，扰得我头疼。”

“好，那你好好歇着，有什么心里话想说，就让寻清去找我。”无常婆说后，轻轻关上了孟婆神的房门。

孟婆神倚在床沿边，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我知道，道人成亲，上奏九霄，诸天见证。我楚画秋今日就对着漫天神明立誓，此生不负孟雁归。”

“我想许你一个美满的未来，你真的不等我吗？”

“入秋了，大雁终究要向南飞。秋日的风景，实在萧瑟，留不住大雁……”

一句句誓言向一根根针，深深扎在孟婆神心中。其实这段往事，除了师父苏夜垂，她谁也没跟谁细细讲起过。别人问道这幅画，她只说是故友所赠，觉得画作甚美，留为纪念。问道故友是谁，她只说在凡间历情劫时的朋友，都快忘记了。

其实，在她救醒楚将军之后，他们中间，还是发生了好多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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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将军你醒了！”

神医华佗的法水果然有奇效，楚画秋饮下一炷香的时间就清醒了。孟雁归在一旁守着，见他醒来，激动得流出眼泪。

楚画秋抬起颤颤巍巍的手，躺了这么久他浑身都没什么力气了，就这么颤抖着，为孟雁归擦去脸上的泪痕。

“怎么……哭了……我……我不是……好……好活下……来了……吗”楚画秋气喘吁吁地说着。

“是啊！活下来了！我是高兴，是高兴！”孟雁归急忙用手背匆匆蹭了蹭自己的脸，努力平复好心情不让眼泪再留下来。

之后的三日里，二人同宿在一见营房内，依旧隔着地形图桌的两旁，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孟雁归每日只能睡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在守着楚画秋，为他包扎伤口，喂他吃药，用祝由术加速他伤口的愈合。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楚画秋的伤恢复得很快，三日后就能起身行走了。

楚画秋看着孟雁归数日来愈渐憔悴的面容，有些心中隐隐作痛，二人不过相识数日，眼前这女子就为自己做了这么多，救治将士、向诸天尊神请愿救自己的性命。

“姑娘，你我好像还未正式相识一下。”楚画秋红着脸说道。

“哦，我叫孟雁归。”

“在下楚画秋。”

“楚画秋，好诗情画意的名字啊！”孟雁归万万没想到，这个征战沙场的铁骨男儿，居然有这么个文雅的名字。

楚画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家中本是书香世家，奈何出了我这么一个自幼习武的人……”

“习武挺好的啊！”孟雁归认同的说道：“习武保家护国，还强身健体，多好啊！”

“那孟姑娘是觉得从文之人不好吗？”

“从文也好啊！读书使人明理，能分忠奸、辩是非。”孟雁归道。

楚画秋笑了笑，道：“孟姑娘真是豁达之人”

随即他又请求道：“不知姑娘能否多留些时日，我不想营中兄弟们在凯旋之时，再少一兵一卒。”

“这……”孟雁归有些迟疑，人的命数在出生之时就是注定的，她不知道自己的相助，算不算妄加改命。

“朝中重文轻武，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家中虽会得到些银两赏赐，但……从军之人大多家境贫寒，赏赐对他们家中来说，实在杯水车薪。我不想再面对兄弟们的家人泣不成声的样子……”

孟雁归被眼前这个柔情的男子打动，便应下了他的请求。好歹也算一件善事，并不违背师父的教导。

楚画秋伤好后，便把自己的营帐再度让给孟雁归一人独住。他说，女子总跟男子单独同处一室，会惹人闲话毁女子清誉。

后来，孟雁归又从副将那了解到，楚画秋会定期派士兵们给附近村庄中留下的老弱病残送吃食。

她不由得心中赞叹这个胸怀天下，又为人正直的人。

这天，夜里寒风阵阵。孟雁归披着外衣起身想把营帐的帘子遮严，却见到在她营帐外蹲坐着睡着的楚画秋。她急忙从营帐里拿出一条毯子，披在他身上，唤醒了他。

楚画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问道：“孟姑娘，怎么了？”

孟雁归气得跳脚，道：“初秋天气，夜里这般冷，你怎么在这睡着了！”说罢，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滚烫！

“快快快，快进来！”孟雁归扶起楚画秋，踉跄得把他拽到营帐中。

“你是蠢吗？！把营房让给我，自己却在外面吹冷风？”

“我……咳咳咳……只是不想将士间有什么风言风语，咳咳咳……免得他日损你清誉……咳咳咳”楚画秋浑身烧得滚烫，不住地咳嗽。

孟雁归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修道之人何曾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问心无愧。所作所为，祖师爷都在天上看着呢！

她披上大氅，去厨子那里寻来两坛酒。褪去楚画秋的衣衫，用帕子沾着酒水，一遍遍擦拭着楚画秋的身体。

之前她只见到楚画秋胸前的箭伤，未曾想，他的背上，刀剑伤痕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