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幽冥传 第三十一章 孟婆旧事（3）

在军医的帐中，孟雁归治疗着一个又一个伤病。她面色十分凝重，为何人间总要有数不尽的战乱，权势就那么重要吗？

军医看出她有心事，安慰道：“担心楚将军？”

楚将军，原来他姓楚啊。

军医又道：“姑娘不必太过忧心，楚将军骁勇善战，熟读兵法。老夫随他征战多年，从没见他有失利的时候。”

孟雁归点了点头，继续专心治愈伤患。

时至午后，铜锣声敲起，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回营。楚将军身边的小将到军医这里取金疮药。

孟雁归认得这名小将，关切地问道：“你伤到哪了？”

小将说：“不是我，是将军受了点箭伤。没什么大碍的。”

孟雁归听得此话一路小跑到楚将军帐内，道：“受伤了怎么不喊我来？金疮药又不好用。”

楚将军此时已卸下盔甲，上半身赤膊着，箭伤击在他的左胸前。暴露在外的箭杆被人用力掰断，参差的木屑都被血水染红。

“小伤，无碍。”楚将军轻声说道。

孟雁归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还差三寸就正中心口。她焦急地嚷着：“怎么就小伤了？离心口这么近。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金疮药怎么能治得了！”

孟雁归抓过他的左臂，纤纤玉指搭在他的脉搏处，凝神查探着他的伤。

这是楚将军第一次与女子这般近距离接触，他自幼习武，家中也没有姐妹。八岁就进了军营，与一群糙汉子相处至今。被一个女医者搭脉，他不由得羞红了脸。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这望，便是观察气色。

孟雁归见楚将军羞红的脸，还以为是中毒所制，一时间慌了神。

“这箭头不会有毒吧！”她边抬手摸着楚将军额头的温度，边感叹道。

“怎么会……”楚将军的语气虚弱，胸前的伤口还在渗着血。

“要把箭拔出来才能后续医治啊！”孟雁归蹙眉道：“可是，我……”

“可是什么？”

“我从前在观中，都是随着给一些山民百姓治疗简单的病痛，这么严重的箭伤……我……”孟雁归迟疑了，她很想救楚将军，可是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

楚将军唇色惨白，强扯出一抹笑，道：“没关系，我信你。”

孟雁归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疲惫中还透着一丝坚定。孟雁归点了点头。

她用符纸在楚将军周围摆出圆形的阴阳法阵，自己对坐在楚将军身前，握住暴露在外的箭杆，用力，向外一拔。一股子鲜血随箭杆一同涌出，孟雁归立刻抬手，掌心对准伤口，嘴里不停念着金簇科和砭针科的法咒。

眼看着血一点点止住了，孟雁归悬着的心刚放下，又紧张起来。伤口处开始汩汩涌出黑血。

“箭头真的有毒！”孟雁归大叫。

她紧忙在楚将军周身大穴施针，封住他的经脉，阻止毒性蔓延全身。然后问身边的副将：“这是什么毒，你们知道吗？”

副将也慌了神，道：“姑娘，这……末将不知啊！”

怎么办？怎么办？孟雁归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可是心生杂念，使祝由之术无法继续施展下去。

孟雁归只能让副将请来军医，一探究竟楚将军所中之毒。

军医赶到后，用针蘸取一点污血，观其色，嗅其味，溶其于水。半晌，军医道：“姑娘，这是西域的奇毒，名曰迷心散。中毒七日后才发作，若不是姑娘用祝由术为将军疗伤，恐怕不会这么早发觉此毒。”

“可有解法？”孟雁归忙问道。

“此毒……按老夫习得多年的医术来讲，无解……不知姑娘可有仙家秘法治愈。”

孟雁归紧握双拳，暗声怒斥道：“好阴狠的手段。”

副将在一旁安慰道：“姑娘，兵不厌诈，战场上用毒之事常有……”

“那也不能用这般狠辣的奇毒啊！”

副将默默叹气道：“姑娘有所不知，从战争开始那日，将军就让营中上下将士写下留给家中的遗言。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

副将偷偷拭去眼角的泪，又道：“能在将军麾下，是我等的荣幸。楚将军爱兵如子，一向善待我等……”

“劳烦军医为楚将军先配置药草继续延缓毒性，我想想办法。”孟雁归道。

“唰”的一声，营房内的副将，士兵跪到孟雁归身旁，齐声道：“求姑娘救将军一命。”

孟雁归看着将士们，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涉世未深，不懂得人间权力之争如何。但师父一直教导她“善”的重要，她不懂，这样一个好将军，为何会有此遭遇。

孟雁归来到营房外，找到一处空旷的地方，燃起三支烛火，手握太极印，跪地，一遍遍诵着天医部神医宝诰和医圣宝诰。

至心皈命礼。神医本是汉魏人，五月五日午时生。外科水法济世间，麻沸神散救良民。刳腹破背，显医道之玄妙。抽积割聚，行药石所不能。功演五禽之戏，法开疮科之目。医术通神，正气千古，大悲大愿，大圣大慈，神医华佗，药王仙师。

至心皈命礼。祖炁化生，得遇仙真。饮上池水而开慧目，行针石药而济世间。玄妙通灵，医中至圣，上医国祚，下拯生民。疗病解难，普救群生。玄默通乎天地，妙用动乎鬼神。大悲大愿，大圣大慈，神应扁鹊，灵应药王真君。

至心皈命礼，至心皈命礼……

孟雁归就这么念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喉咙沙哑了就在心中默念，一遍又一遍，只求天医尊神们能救楚将军一命。她才刚刚知道他的姓氏，连他全名是什么还不知道，但她不想让他死……

念诵尊神宝诰要精神集中，孟雁归颂了一天一夜，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被士兵们抬回营房休息。

在地形图桌的两旁，楚将军昏迷在这一侧，孟雁回晕倒在另一侧……

她的宝诰天医部尊神们早有感应，只是不知该不该出手相助。见她晕倒过去，神医华佗按捺不住性子，去到青丘。

“你的凡间弟子念诵天医宝诰一天一夜晕过去了。”青丘大殿上，神医华佗对青丘之主苏夜垂说道。

“神医不愿相助吗？”苏夜垂淡淡地问道。

“你的弟子刚刚入世，就如此想救一个人，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一切都是她命中该有的劫数。”

“哦？”神医华佗对苏夜垂这句话颇有兴趣，道：“你是说情劫？”

苏夜垂没做声，只低头喝茶。

“情劫对女子来说，难呐……”神医华佗感叹道。

苏夜垂瞥了他一眼，不忿地嘀咕着：“那是我徒弟，你想相助就去救治，干嘛非让我给你个台阶下？”

神医华佗见苏夜垂识破了自己的心思，道：“苏兄此言差矣。悬壶济世是生前的事，死后冠了这神职，我可不能随便助人啊！况且你的弟子也没有供奉天医部众神，平日里没香火，如今临时相求，这……”

“供供供！知道你们香火不够旺盛，回头我在青丘山下的道观中供奉上天医部的神像，香火不断，这可以了吧！”苏夜垂见神医华佗有心相助却不让步，只好自己立下承诺。

“哈哈哈，好！有苏兄这话，我便去圆了你人间弟子的心愿！”

孟雁归在昏睡中，神医华佗施术入梦，赐给她一瓶法水。

她醒来后急忙翻看一眼自己的包裹，果然多了一瓶白瓷瓶。晃动一下，瓶中水流声敲击着瓶壁。

孟雁归欣喜极了，忙把法水给楚将军灌下。可是楚将军因为昏迷良久，喉咙早已不能自行吞咽，孟雁归一急，自己饮下法水在口中，一口一口喂到楚将军嘴里。

“姑娘你……”旁边的副将对孟雁归如此豪放的行为震惊到。

军医却打断了他的话，低声说着：“姑娘是道门弟子，向上天祈求了一天一夜，定是漫天诸神愿意相助于将军，姑娘才如此心急喂将军饮下这瓶水。”

“可将军常日教导我们男女授受不亲啊！”副将低声回复道。

“医者眼中，无男子女子之分，都是自己的病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