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幽冥传 第三章 孟婆雁回

孟婆神在未入冥府前是人间的一位坤道，名为孟雁回，自幼随师父修行在青丘与人间接壤处的一间道观。在她年少时，曾亲眼见过一场持续了五年的领土之战。

战后，被马蹄踏遍的草原变为荒地，士兵们的尸体堆成一座座小丘，这番惨状使她心生痛惜怜悯之情。

在战乱持续的五年中，孟雁回凭借着自身的道法修为超度了无数沙场上的亡魂。当时年幼的她只是不愿这些远离家乡的亡魂漂泊在异乡，只是想他们免受轮回之苦。

正因她的善举，冥府在那五年里的差事轻松很多。北太帝君注意到了这个大慈大善的女子，又因她是修道之人，破例将五年里超度亡魂的功德直接在这一世回向给她，这使她的修行一日千里，大有白日飞升之势。

但凡人羽化哪有那么容易，雷劫中的第一道天雷就劈得她奄奄一息，恰巧夫诸经过，以自身上古灵气扩散至云间，逼走了正要下第二道天雷的雷神。

当时还是凡人的孟雁回哪里知道这就是上古灵兽夫诸，还以为是修炼百岁的鹿仙，道了谢便离开了。直到她身归冥府，得了这孟婆庄主人的神职。在西王母处领封时，诸多仙灵向她祝贺，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白鹿身影飘在云端，这才知晓那日救自己的是上古灵兽夫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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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人间的征战稍稍暂缓，孟婆庄前的队伍又同往常一样稀疏。

“寻清，你在这多照看一下，我去歇歇。”说罢，孟婆神朝院子里屋走去，随手一挥便点起七巧桌上的油灯，绿莹莹的烛火虽昏暗，却别样清雅。孟婆神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摇椅吱呀作响，她便伴着这幽幽烛光睡去。

孟婆庄是个四进院落，发放孟婆汤的院口与内院间有一道影壁做挡。孟寻清此时见不到院内，但听着老摇椅吱吱呀呀的声音，就知道孟婆神是去小憩片刻。

趁着这会空闲，孟寻清在院前灶台的锅中添了一大把忘忧草，又命旁边值守的鬼差去忘川河挑水。原料都加入锅中，她拿起一把墨玉制成的大汤勺在锅中搅拌着。

这孟婆汤的关键就在这把汤勺上，相传是太乙救苦天尊亲手所制，能将忘忧草与忘川河水的功效附着在灵体上，才能使投胎之人忘记前尘往事。

听到院前的烹煮声，孟婆神使了个分神之术，留一半元神在身体里小憩于孟婆庄，另一半化作一缕清风，飘至桃止山幽冥池畔。

幽冥池中，白泽正浸于池底，池水的至阴至寒能压制他体内被太阳烛照之火所伤而生出的魔气。这魔气极其古怪，白泽多年来试过多种办法，都无法将其散去，唯有幽冥池水能把与之抗衡一二。

孟婆神伫立在白泽不远处的一棵大桃树上，双目犀利地盯着池底打坐的白泽。

“哗啦”一声，白泽跃出水面，他上身赤膊，下着玄色长裤，月白色的腰带随着跃起的风飞舞在空中。

“孟婆神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白泽立在孟婆神身后不远处，容颜憔悴，池水的冰冷使他声音也微微发颤。

孟婆转身向白泽俯身行礼，道：“小仙只是来探访故人。”

“探访故人何须半幅元神暗中前来？”白泽双手背在身后腰间，冷冷地注视着孟婆神。

“白泽神君明见万里，又何须问小仙？”孟婆神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白泽眼中神色黯淡下来，问：“你想知道什么？”

“小仙只想知道二十年前青丘大劫中，师尊尸首位于何处？”

“师尊？”白泽皱眉不解。

“小仙自幼在青丘山脚下修习，青丘之主，狐帝苏夜垂便是小仙师尊！敢问白泽神君将我师尊尸首藏于何处？当年又为何引来太阳烛照之火焚遍青丘大殿？”孟婆神话语中夹杂着十足的怒气。

白泽自嘲的冷笑，“当年之事，清者自清。孟婆神今日之举，于理不合。苏夜垂是本君多年好友，本君念你是故友爱徒，便不追究了，你走吧！”

“白泽神君不回答，小仙是否可以认为，您！默！认！了！”孟婆神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

白泽听着孟婆神急怒的呼吸声，嘴角微微一笑，道：“夜垂教了个好徒弟。”

话音刚落，孟婆神手中变幻出一把玉柄长剑，剑锋抵着白泽的脖颈，道：“那小仙今日就用师尊的剑，杀了你这负情背友之人，为我师尊一家报仇！”

这把玉柄长剑名为九离，是孟婆神的师尊狐帝苏夜垂的佩剑。当年，孟婆神在昆仑山西北西王母处领封神职时，狐帝把九离赠给了孟婆神。也是在那时，孟婆神才知道，多年来悉心教导自己的师父居然是青丘之主。

“他把九离给了你，难怪……”白泽暗暗苦笑道。

九离剑出窍，方圆百里的青丘子民都会有感应，这是狐帝苏夜垂在锻造九离剑时，以血脉为誓附上的灵契。

守在幽冥池外围的三个青丘使者互相对视了一下，便匆匆朝着幽冥池奔来。

九离剑出现了！这怎么可能？三人心中满是疑惑。

白泽把头转向一边，把自己的脖颈最大程度展现在九离剑锋之下，道：“动手吧！”

就这一转头，孟婆神看到了白泽颈子后侧，她握剑的手放下了，整个人怔在原地，白泽的后颈满是被太阳烛照之火灼伤的印记。

怎么可能？白泽引太阳烛照烧了自己？他是这天地间唯一会用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莹的人，又怎么能伤到自己？杀他也不反抗，难道当年之事，还有更大的秘密？孟婆神心里的疑团更大了。

这时，三位青丘使者也赶了过来，孟婆神见状又化身为一阵清风，离开了桃止山。

三人环视幽冥池，没见到九离剑的影子。又见白泽站在大桃树枝杈上，面色晦暗，三人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护卫不力，请白泽神君赎罪。”

“无妨。”白泽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又潜到幽冥池底。

孟婆神回到孟婆庄，从摇椅上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她在走时看了一眼白泽身后，整张背上布满太阳烛照之火的伤痕。

所以，白泽当年在青丘是在阻止那场浩劫？孟婆神心中萌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可是，神火褪去后，她偷偷去青丘查过，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泽。

是陷害？可白泽千万年来都与世无争，谁会去陷害他？他身边如今还跟着三个青丘侍女，冥府里别人不认得，只知是青丘使者，可孟婆神认得，那是师尊亲自训练出的好手，是随夫诸一起跟在青丘公主身边的护卫。

孟婆神的直觉告诉自己，当年青丘浩劫背后，定有隐情。只恨自己当年不够细致，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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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白日里，人间战火重燃，冥府里忙作一团。

鬼差间交接换岗之时，昨日孟婆神亲迎夫诸、孟天晓叩谢夫诸的消息又传开了。

“你们说，这天晓姑娘在冥府没规矩惯了，见了夫诸大人，还是要认怂的哦~”

“那当然，夫诸大人可是上古灵兽，连天界的尊神都要礼让三分。”

“听说啊，天晓姑娘是从桃止山大殿出来时，才以夫诸大人为坐骑。我猜肯定是郁垒鬼帝的意思，郁垒鬼帝与白泽神君交好，又一向疼爱天晓姑娘……”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哦！”

围在一圈议论的，正是那几个被无常婆罚滚奈何桥的小鬼差。正当他们聊得起劲时，身后突然吹过一阵温润的风，几人正好奇着阴冷的冥府怎会有这样温暖和煦的微风，随即又听到一声低沉的嘶吼。

是金目白虎！他们立刻转过身，跪地叩头，抖似筛糠，还异口同声地说：“郁垒鬼帝饶命，小的们死罪！小的们死罪！”

郁垒仰着头，瞥了一眼跪地的四个小鬼差，不满地说道：“私自聚众议论位高阴差官吏，只是死罪那么简单？”郁垒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杀气，与他平日闲适悠然的样子截然不同。

感受到了郁垒的盛怒，金目白虎在一旁张口瞋目，一副即将进攻作战的姿态。

鬼差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个话都说不清了，只能捣蒜般磕头认错。若他们此时还是凡胎肉身，肯定吓得尿裤子。

冥府的鬼差们都知道，二位东方鬼帝一正一邪，这个“邪”不是邪恶，而是表面玩世不恭，实则心狠手辣。今日若是被神荼鬼帝听到这番话，最多治个惫待公差的小罪。而郁垒鬼帝一向护短，对孟天晓又是格外照顾，这惩罚……不敢想象。

“说吧，想活还是想死？本座成全你们。”郁垒目光凌厉，双臂交叉在胸前，等着几个小鬼差做出“正确”的决定。

“小……小的……小的们想……想活……”小鬼差们恐惧地偷瞄着郁垒的神色，也不知自己这个回答是对是错。

“想活啊~”听了满意的答案，郁垒一手撑着下巴，绕有玩味的看着他们，继续说道：“听说昨日无常婆罚你们滚下奈何桥，但你们不长记性啊~”

“鬼帝赎罪……赎罪……小的们真的再也不敢了！！”

“本想罚你们为本座的金目白虎沐浴，不过白虎昨日冒犯了小天晓，被本座训斥了几句，心情很不好，若你们伺候不周，被它吃了也是有的。”郁垒坏笑着说。

这一吓，几个小鬼各自哭爹喊娘的求饶。

“郁垒鬼帝饶命啊……”

“求求您了……”

“小的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望鬼帝开恩啊……”

有一个更是直接吓哭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求鬼帝放小的一马啊……呜呜呜……小的愿为鬼帝当牛做马啊……呜呜呜……”

满意的答案来了，郁垒道：“他说当牛做马怎么都行，你们三个呢？也是这么想？”

“是是是，小的也为您当牛做马。”

“小的赴汤蹈火！”

“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做，只求您给条活路啊……”

郁垒挑了挑眉，露出一抹他的招牌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