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幽冥传 第一章 寻清天晓

世人皆道，忘川源头有座桥，名曰奈何，奈何桥边有套院落，院前有台，旁设锅灶，大门上有三个冒着金光的大字“孟婆庄”。

这天，孟婆庄院前等候的队伍比往日长很多，两名貌美女子正围着锅灶分发着“孟婆汤”。她们手上都各带一只双环叠在一起的银镯，随着手臂摆动叮当作响。

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姑娘边舀着汤水边抱怨道：“天晓这丫头肯定又跑到三生石偷闲去了，人间的战乱越打越凶，到了白日里，分发这迷魂汤的活儿就一刻停不下，她也不来帮帮忙。”话落，她把刚盛好的一碗孟婆汤用力摔放在桌前，“快喝！”

另一名看起来年岁稍长的女子笑了笑，卷起自己紫色的衣袖摆，把那碗汤水轻轻拿起，双手呈送到队伍最前那将领打扮的人面前。

“寻清啊，这些将士虽各为其主，引发杀戮，但都是保国安民的英勇之士。即便到了冥府，也不由得阴差作践。”

被唤作寻清的姑娘涨红了脸，手指卷着衣衫袖口，“那我去找天晓回来帮忙。”说罢，便朝着三生石方向跑去。

“多谢孟婆神。”那将领双手接过茶碗，一饮而尽，随后眼神空洞无神，跟随鬼差的指引，向喝过孟婆汤的队伍走去。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啊！”这年长女子长叹一口气，感叹着人世间的悲凉。手腕间的银镯散着微微白光来回互转了一圈。

她是孟婆庄的主人孟婆神，那名叫寻清的小姑娘是孟婆神闲来无事在烧到冥府的祭祀品中随手点化的一只纸人，孟婆神给她取名孟寻清。她们手上的双环银镯名为阴阳环，每当有转世灵魂接过她们捧送的孟婆汤饮下时，阴阳环就会来回转动一次，意为“阴阳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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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生石旁，一个身穿火红衣裙的姑娘蹲坐在一旁，双手花瓣状撑着下巴，认真看着石头上影射出的画面。这一边她正看得痴迷，那一边是回顾自己一生经历后声泪俱下的鬼魂，这画面着实不搭。

这红衣裙的姑娘就是孟天晓，相传是一朵长在孟婆神窗边的彼岸花，因生得几片白色花瓣深得孟婆神喜欢，便点化人身常伴左右。

孟寻清悄悄走过去，朝着孟天晓的背重重一拍，“就知道你在这偷懒！”

“啊！”孟天晓被惊了一下，大叫道，“寻清你干嘛吓我啊！”

“哼，不吓你，你能回过神吗？三生石成了你看戏的好地方了是吧？”说着，孟寻清拉着孟天晓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起身，“孟婆庄都忙得焦头烂额了，你还有心思偷懒，臭丫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见不得战死之人的魂魄，那满身的血迹和伤痕，我……”孟天晓委屈的撇了撇嘴，声音逐渐微颤，“我害怕……”

孟寻清看着孟天晓的样子，又气又怜。轻柔抬手，为她理了理散在耳侧的碎发。

彼岸花是冥府特有的花，是忘川河中不愿过奈何桥投胎的人心中久久不散的遗憾混了冥府特有的幽冥之气所化成。人间花草有一灵一魂，能吸收天地之气强化修炼自身。而冥府的彼岸花，是无灵无魂的气所化，就算点化成人形，按理也不该有太多七情六欲。

这件事，几十年来在孟寻清心里困惑不解。她是个急性子，虽然有时会嫉妒孟婆神对天晓的喜爱越过自己，但心里一直是把天晓当成妹妹般照顾。看着孟天晓这个样子，她也是心疼的。

“好了好了，我们去找无常娘娘，让她去帮孟婆神的忙。”

孟天晓咬着下唇点点头，像只受了委屈还倔强不服输的小兽。

无常娘娘是白无常的妻子，投胎几世都与白无常有上一段缘分，因夫婿是城隍旗下不可或缺的大将，北太帝君特批，免去了她轮回之苦，在冥府封一闲职，与白无常一起可享人间香火供奉。因为在凡间的名字太多，年长的神祇都索性直接唤她无常婆，而像寻清天晓这样官职低的小阴差们，便尊称一句无常娘娘。

两姐妹挽着胳膊来到桃止山下。收获的季节，桃止山上的大桃树都结满果实，无常婆就在其中摘桃子解闷。

“无常婆婆～～”孟天晓在大桃树中看见了无常婆的身影，大声呼喊。

“哎呦，小天晓怎么到这里来寻我呀！”无常婆闻声便腾空飘起，稳稳落在孟寻清和孟尘尽的面前。

“寻清见过无常娘娘。”孟寻清俯身向无常婆行礼。

“好孩子，好孩子。”无常婆从挎着的篮子里挑出两颗鲜嫩的桃子塞给了她，道：“这大桃树百年一结果，吃了会增进修为，好孩子，快拿去吃。”

“无常婆婆都不给我嘛～”孟天晓撅着嘴向无常婆撒娇。

无常婆宠溺的摸摸孟天晓的头，“给给给，小天晓也有。”说罢，也塞了两颗桃子到孟天晓怀里。

“无常娘娘，孟婆庄那边有些忙，寻清想求您去帮一帮。”

“哈哈哈，好说好说，正巧我要去给孟姐姐送些桃子。”无常婆笑起来声音爽朗，眼睛弯成月牙一样美的弧度，“只是近日去喝汤的鬼魂，大多都是征战沙场的将士，难免残躯破败。寻清与我去分发那迷魂汤就好，小天晓就在这里摘桃子吧。”

“能边摘边吃吗？”孟天晓眼睛一亮，坏笑着问。

“哈哈哈，你想吃就吃，只是别误了给北太帝君和五方鬼帝送桃子就好。”

整个冥府里的神职和差位大多都是工作了几百年几千年的旧面孔，孟寻清和孟天晓两人就像所有人的孩子一样受关照。

孟天晓是数千年来第一朵得以点化人形的彼岸花，性子可爱嘴又甜，总是到处撒娇。像“无常婆婆”、“孟婆婆”这样的称呼，也只有她敢叫。

而孟寻清始终牢记自己的身份，她只是一个祭祀品，一个纸人。纸人烧到冥府不过是被幽冥之火烧成灰烬的命运，能有幸得到孟婆神的点化成人身已是莫大的荣耀。她恪守冥府的规矩与律法，努力修行，丝毫不敢有一丝差错。

虽然如此，看到各位尊神对孟天晓格外的宠爱，孟寻清心里还是会有些抱怨。

哎，人家是冥府里尊贵的彼岸花，我只是区区纸人，怎能相提并论。孟寻清心中这样想着。

“寻清，想什么呢？”无常婆看着恍神的孟寻清，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孟寻清闪躲着无常婆关切的目光。可闪躲又有什么用呢，无常婆玲珑心思，又怎会看不透孟寻清这小小私心。

“寻清，你与天晓不同。你沾过人间的烟火气息，而她一直生在冥府，你们修行道路上的方向也大不一样，不用去过多比较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如今看她无忧无虑，但日后的劫数定不会容易。”

“寻清明白了，谢无常娘娘关心。”孟寻清俯身屈膝，向无常婆道谢。

“孟婆姐姐她向来心中敬佩征战沙场的爱国志士，小天晓却见不得血光，如今人间战乱频发，寻清，你是懂事的孩子，要将孟婆庄的差事打理好。”无常婆拍了拍孟寻清的肩，像是委以重任。

“嗯。”孟寻清坚定地点头。

天晓天晓，能走到哪一步，只有天知晓啊！无常婆心里暗暗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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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止山的大桃树是天界蟠桃的桃核种植所生，每百年一结果。受冥府的幽冥之气影响，结果时花不落。漫山粉红的花瓣幽幽晃动，伴着醉人的桃花香，当真是冥府最美的景色了。

孟天晓只被点化了二十年，自然没见过这样的盛景。摘桃子、折桃花，像只小猴子一样开心地上蹿下跳。不一会儿，就摘了满满一竹篮的桃子。

她一手挎着竹篮，一手举着折下的桃枝，一蹦一跳的朝着东方鬼帝的大殿前去。

东方鬼帝大殿外，站了三个侍女模样的陌生人。孟天晓远远的端详着她们，轻透的水蓝色衣裙绣着白色图腾，一头黑发挽起一半，剩下的随意散在身后，像墨色的瀑布一样柔亮。虽然只能看到背影，但三人身上透着的灵气表示了她们修为不凡。

这是跟冥府完全不一样的装扮，难道是有人来给二位鬼帝大人送妻子？这应该就是联姻吧！孟天晓放下竹篮和桃枝，蹲坐在远处，双手托着下巴思索着。

三生石这个“戏台”让孟天晓了解了不少人世间的故事，联姻就是从一位凡间公主的生前故事里看到的。

此时，刚刚巡视完鬼门关的东方鬼帝之一的郁垒正要回殿，却从孟天晓的方向察觉到了一丝杂乱的鬼气。

哼，大胆小鬼，敢偷窥我桃止山大殿。郁垒双目冷傲，悄悄打了个响指，他豢养的那只金目白虎从大殿里狂嗥而出跳到孟天晓身后。

“啊啊啊啊！大老虎你……”孟天晓被金目白虎吓得跳起来，一人一虎四目相对，白虎一声呼啸震得孟天晓步步后退，撞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脯上。这一撞，让本就慌张的她更不知所措，想侧身逃跑却被白虎的大爪子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