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第一章-迷雾重重【二】晓 二

月光之下，万籁俱寂，只有树上的蝉鸣和不知名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抹黑影跃上墙头，随即跳入院中。他对院中的地形和布置显得格外熟悉，三两下绕过府中巡查的侍卫，来到她的窗前。

他将纸窗捅破一个小洞，看着榻上熟睡的那人，咬咬牙，又将眼神收回来。他就定定站在此处，许久，又原路返回。

守在墙外的小侍从四处张望，见到从院中跳出的主子，立马小跑着上前。

“殿下，咱们回去吧。”小侍从低着头，弓着腰，一脸紧张。

“小樊，你说，”裴岚嵌抬头看着夜空中的一抹残月，“有些东西，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是不是不该痴心妄想。”

“哎哟我的殿下，”被叫小樊的侍从噗的一下跪在地上，“您这说的哪里话呀，您是太子，您想要什么得不到哇。”

裴岚嵌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侍从，又发出了两声轻笑。

“罢了，走吧，回宫。”

裴岚嵌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何时起，他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丫头有了不一样的情愫，等他有所察觉的时候，情根已然种下。也许是第一次爬上墙头远远的第一眼，也许是某个春天她在树下穿着花裙子捉蝴蝶的回眸一笑，也许是夏天她与兄长在院子里练剑的英姿飒爽，也许是秋后的某个夜间她跟母亲撒娇时的灵动，又或许是冬日里她在梅花下煮酒作诗的温婉之姿，总之这么多年，他好像时时刻刻都陪在她的身边，却又离她是那么的远。

那年大雪之夜，裴岚嵌熟练的跳上墙头，然而他心心念念的小丫头此刻面目狰狞，眼睛里的血光在这黑夜中很是瘆人，嘴里的獠牙尖锐无比。他一下子慌了神，从墙上掉下来。身体被灵狐掌控的夏晨曦瞬间出现在他眼前，他看着眼前凶猛无比的小丫头，眼里满是困惑。

幸亏她的兄长及时赶到，一碗血喂下去后，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醒了过来，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他这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生来就有着异色的瞳孔，难怪他实在记不得第一次见她时有什么异样，是当年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

从那时起，他心中不免对她有多了一丝畏惧。可他还是喜欢她，小心翼翼地喜欢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她一直似水一样的温柔，虽然他有时候也会好奇，她到底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可想来想去，总是知晓大概是与夏家那场祸事有关，他不愿触及她心中痛处，便也不多过问。他觉得这样能够默默护着她，便已是幸事。有时候他也会感叹，要是真的能跟她在一起，那他应该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也很清楚自己给不了她一个安稳。

他是个不受宠，也没什么能力没什么野心的太子，身上的这个太子之位也是先皇驾崩前忽然砸下来的。他本就不愿卷入这朝政之争，甚至想将这太子之位还回去，却又奈何皇帝子嗣稀薄，除了他一个长子，便只剩下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殿下和一个尚在牙牙学语的三殿下，其他的都是公主。

说实话，皇帝现在不喜欢他归不喜欢他，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当年先皇后腹中的胎儿已然成型，再过半月便可生产，太医已经明确诊断皇后腹中就是一名龙子。

皇帝可能觉得上天不给他活路吧。

父子俩其实没有太多的矛盾。无非就是当年茹妃的死，让太子心里有个结。皇帝不喜欢太子，其实理由也很简单，茹妃生前，皇帝不喜欢太子是因为茹妃的出身，本就是东宫一名丫鬟，因醉酒才有了太子，当时国朝不稳，当时身为太子的皇帝正处在风口浪尖，这桩丑事当时可是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才得以平息。茹妃死后，皇帝又觉得太子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记恨自己，总觉得他将来一有机会便会置自己于死地，他不得不防。

裴岚嵌回到东宫已是后半夜，灭灯之前，他叫住已经退到门口的小樊。

“小樊，你说，你要是有意见特别想要的东西，但是那件东西又很难得到，你会怎么办？”

“殿下，”小樊弯下腰去，“小的会努力去争取，争到了，自然是好的，争不到，那便是小的的命运，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不是。”

殿内没有说话。

裴岚嵌似乎在想着一些什么，眼神满是空洞。

“殿下，早些休息吧，外头已经天亮了。”

裴岚嵌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殿内的灯都熄灭了。

裴岚嵌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他翻来覆去，想的都是那句“会努力去争取”。

此刻的他，竟然有些羡慕小樊，连一个奴才都知道，想要的要去争取，至少不会留下遗憾，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到底在犹豫什么。他现在只恨自己太过胆怯，这些年他但凡勇敢一些，果断一些，也不至于现在，眼见着自己心爱之人与别人定下了婚约。

他有些不甘心。

可是他也无能为力。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劲头。想要去争，甚至去抢。他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随即却又暗自下了决心。

他以后，不会再散漫了。他这样想着。这些年在师父身上学到的东西，应该能让他做完想做的事。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属于谁的，从今往后，他要去争取，权利，地位，他都要。

如果可以，他还想，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