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 第一章-迷雾重重 【一】夜 一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一抹黑影飞速穿梭在林间，没有任何异动，只有晚间的清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马车里的少年闭目养神，突然，他睁开双眼，仔细听着周围的声响。漆黑的夜里异常安静，但凡有一点点异常都会立马被发现，驾车的小随从轻车熟路，根本没发现这周围有什么不对劲。

车里的少年眉头一锁，然后像是作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眼神一定，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阿禹，”少年用手中的剑掀开马车的帘子，“我们下车，让车继续往前，不要停！”

“是！”小随从立即明白主人的用意，松开了缰绳。两人跳下马车，迅速进入密集的丛林。

不远处的树上，一袭黑衣屏住了呼吸，他能判断出来，此刻逼近的人功力不低，如果真要打起来，他不一定能打得过，再加上身份不能暴露，他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刚进入丛林的少年越逼近也越发察觉身边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边思考该如何应敌。周围黑暗的环境让他不免有些担忧，即使他武功在对手之上，在这密集的丛林里也难以施展，加上天色昏暗，轻功又不好，自己恐怕不是那人的对手。

随着一片树叶掉落，树上的那人踩着树枝就往下冲，手中的匕首在漆黑的夜里散发着刺骨的寒光，眼看着就要刺进树下那人的脖颈，只见那人往后一退，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黑衣人蒙着脸，全身上下除了双手和双眼，都被紧紧包裹在黑衣之下。少年此刻正对上他的双眸，不由得惊慌了一下，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人的双眼，颜色是不一样的，一只眼睛是深不见底的黑，而另一只是像湖一样深邃的蓝，在这夜色里，似乎还会发光。

而黑衣人也是细细打量着这个少年，飘逸俊朗，一袭白衣干净而素雅，像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哥，然而手中的剑和使用的招式又像是个江湖人士，不对，看他腰间的玉佩应该是个贵族公子，不过既是贵族公子，出门怎么只带一个随从。

除非是琼楼的探子想伪装成本国人士混入城中。

想到这，黑衣人豁然开朗，反手对着这个少年就是一掌，自己也从少年手中挣脱，两人再次对峙。

少年暗叹一声大意，按住胸口受伤的地方，一口淤血从嘴角流出，一旁的阿禹赶紧上前扶住，少年不由得感叹此人功力之深厚，也越发紧张，不敢出招。他再一次看着眼前这个黑衣人，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咬咬牙，缓缓将剑从剑鞘中拔出。

黑衣人此刻仍是手持匕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暗自后悔不该那么早将自己的的功底暴露，刚刚那一掌，他已然使出了七成功力，换做他人，早已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而这个人，仅仅只是后退两步一口淤血，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恶战。

这么想着，两人便同时迅速出招，三五招式过后，黑衣人已经明显处于下风，面对眼前这个少年的穷追不舍，黑衣人被逼得无路可退，少年的剑近在咫尺，他闪躲不及，手中的匕首已经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头上的发带被剑硬生生拽下来，一头乌黑的秀发在朦胧的月光下隐约反光，林间的风还在吹，黑衣人的头发散落在肩膀，这一招打得他猝不及防。

少年趁着黑衣人惊慌之际，顺势就伸手扯掉了他蒙面的黑纱。

两人四目相对。

“你……”少年有些不知所措，眼前这个黑衣人，是名女子，而且看样子年龄应该还比他小，看这身形，最多不过十六七。

趁着少年还在惊愕之中，女孩正蓄势运功，一柄长剑瞬间就不知从什么方向迅速出现在女孩手中，她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扶着剑鞘，一缕青光从剑鞘口中溢出，照亮着她的脸颊。

青色的光？

这是……？青影剑！

莫非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那名震天下的南城郡主，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小丫头？

“姑娘且慢，”想到这，少年心里的这块石头这才终于落了地，“姑娘可是定康王之女南城郡主？”

被识破了么？女孩没有回答，也没有要收招的意思，在她看来，眼前这个少年极有可能是他国细作，现在识出了她的身份，那就更不能留下此人。

“我是建宁王南宫修岩的长子南宫辰。”少年慌张的自报家门。

架在少年脖子上的剑突然定住，女孩将信将疑，再一次打量这个少年。

夏晨曦年幼的时候是见过南宫辰的，八年前，在夏家遭遇祸事之前，夏府与南宫府仅有一墙之隔，虽说南宫修岩为了能专心朝政常年将自己的儿子寄养在山间某位大师身边学艺，但两家多少有些来往，两家的三个孩子在幼时还是有些情谊的。只是在夏家几近灭门的那场祸事之后，夏家举家迁往望都城，这一晃八年过去，几个孩童都已长大成人，不再是当初年少的那般模样，夏晨曦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分辨。

南宫辰见着她这般模样，便也晓得她的困惑，于是用手指轻轻推开脖子上的剑，靠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曦曦？”

“曦曦，”小男孩站在树下，担忧地望着正在往树上爬的那个小淘气，“你快下来吧，待会被你兄长瞧见了，你又得挨骂。”

“怕他作甚，”树上的女娃娃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往更高处爬去，“他若是骂我，我便同父亲母亲哭去，我才不怕！”

“可是你爬那么高，很危险的呀，曦曦，听话，快下来~”南宫辰招招手，无奈的看着树上的小丫头。

他真的拿她没办法，这小丫头日日喊着要学轻功，爬树头，爬屋顶，哪里高便往哪里爬，自打上次从师父那里出关回家，不小心捡到差点掉下屋檐的小晨曦，她便三天两头嚷嚷着要他教，搞得他不得不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真不是他不教，实在是这娃娃也太小了一点，四岁啊，他能有什么办法。况且上次他将师父教他的蹲马步教与她，回去之后便挨了父亲好一顿打，说是那娃娃以为跟邻居家哥哥学的那个步子就是轻功，爬上树头就倒腾，结果就是从那棵槐树下摔下来，好几日没醒，亏得那树下是草地，不然这小娃娃可就交代在那了。

“我不怕，”小丫头依旧嘴硬，“你个书呆子，你若是不想教我你回家就是了，我摔了绝不连累你。”

南宫辰真的是头皮发麻，他也想一走了之，可是一走了之的后果就是，回家挨打。他又不是没试过，上上次就是没理她直接回家，结果她掉池塘，亏得府里的人发现的及时。他父亲将他绑在长凳上，用鞭子狠狠抽了二十条，说隔壁家的妹妹今日若是丧命池中，他就是杀人凶手。

“好，我教你，你下来好不好，下来我再教你。”南宫辰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得先把她哄下来再说，到时候再通知她兄长，自己便轻松了。

“我不，你当我三岁小孩呢，”小丫头吧眨吧眨头头是道，“你只是想哄我下来你好回家，哼，我才不要你教，你就是个书呆子。你若是怕了，你回你的山里头便是，我不要你管。”

说罢，小娃娃便从那树上一跃而下。

树下的南宫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接住。

辛亏这娃娃小，不太重，也辛亏这几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总算是接住了这个要命的小祖宗。

只是掉下来的时候还是被树枝刮破了点皮，鲜血顺着小丫头的手臂往下流，疼痛感也扩散到她全身，小丫头看着手上的鲜红，一下慌了神，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哭了。

“曦曦！曦曦不哭，”南宫辰赶紧替她包扎，然后转头嘱咐跟在身边的小阿禹，“快，快请张御医入夏府！”

一旁的阿禹慌里慌张就向外面跑，小晨曦的哭声引来了府里的婢女。

“你们快去请夏大人！”一时间整个后院都慌乱了，南宫辰一边给小晨曦包扎伤口，一边有条不紊嘱咐下人。

“辰哥哥，我是不是以后都学不会轻功了……”小丫头哇哇地哭着，不过可不是因为伤口疼才哭，实在是因为那么久了还是一点都没学会父亲和兄长还有眼前这个大哥哥都会的轻功，她还难过没有人肯认真教她。

“才不是，曦曦最棒了，来，拿着这个，”南宫辰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甚至有种想要好好教她的冲动，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口哨，放在小晨曦手中，“等你伤好了，吹吹这个口哨，我就来教你轻功，我说到做到。”

“曦曦，手伸直！”

“曦曦，你又在偷懒！”

“曦曦，你还要不要学轻功啦！”

“曦曦，很棒哟！”

小丫头学习能力很强，南宫辰回山之后，小晨曦便征求父兄的同意，也开始习武，且在父兄的指导下，武艺精进了不少。六岁那年，识字不多的她给山里的南宫辰写了一封信，信上说，她已经学会轻功了，有时候连兄长都追不上她，有机会定要同他较量一番。她还说，以前年纪小，连累他挨了许多顿打，她很抱歉，如今父兄同意她习武也是得益于他，她很感激，特意将她得到父亲赠与的第一枚剑穗上的指环拆下来，送给他当做纪念。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南宫辰笑的前俯后仰，满篇的错别字，甚至还有些字不会写索性画符号代替，不过拿到那枚指环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动的，说实话，他也有些想念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他也想早日学有所成，早日归家。

想到这，南宫辰握紧了手中的指环，小心翼翼将信封重新折好收起来。

他日日勤练，武艺突飞猛进。就在他以为他终于能回家的时候，远在边疆战场的父亲差信使快马加鞭给他送了一封信和一块令牌，内容是：夏家有难，为父身在战场，难以支援，持此令牌找南城军营苏将军调瀚麟军火速前往夏府，切不可耽误片刻，夏家恐有灭门之险。

他已经没空细想其中缘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现在恨不得自己会飞，他来不及伤心，撒腿就跑。

等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带兵赶到的时候，夏府已经惨遭血洗。他跪在夏府门口忏悔，父亲安慰他，不怪他，可是只有他知道，如果当时轻功学的再精进一些，他就能快一些，稳一些，不至于摔下枝头耽误时间。

他日日在夏府门口徘徊，日日在悔。他也在日日勤学苦练，暗自发誓一定要为夏家报仇雪恨。直到事发一整年之后，南城的夏家销声匿迹，远在与琼楼接壤的望都城突然一位定康王声名大噪，父亲这才告诉他，夏家没有灭门，只是举家迁往了望都城。

父亲一直不让他来寻夏家，他说，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