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泪 第10章 君子之道

“龙德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重活全都是一个人在做？”龙霸天对站在一旁的老者质问道。

“家主，属下不知啊，这些事都是杂务处在负责。”

“杂务处难道不是归你管吗？元武，带他去领三十大棍，给老子狠狠地打。另外打断杂务处负责人的腿，然后赶出龙家，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也别放过。”龙霸天雷霆大怒，当即下了一连串命令。当年那目光看他时就带着无限的失望，没想到还真就让她失望了。

“是，父亲，孩儿这就去办。”龙元武提着已经昏倒在地的龙德佑，大步流星般出了屋子。

龙霸天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离开龙家后，婆婆在城外的贫民窟租了两间房，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贫民窟吗？那里环境是不是很恶劣？”龙霸天神色一暗，心里隐隐有些自责。

“环境自然是没法和龙家比的，不过金窝银窝不及我住的狗窝，那里才是我的家，龙府不是。”

龙霸天干咳了两声，拿起酒杯直接干了一杯，故意岔开话题说道：“刚刚说到了你婆婆给你做的美味佳肴，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那么好吃。”

“这个……这个……说来惭愧，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平时吃的几乎都是馒头、稀饭和咸菜，婆婆偶尔也会带点肉回来做给我吃，那真是人间美味啊。”龙宇神色一暗，继续说道：“有一次婆婆带肉回来，被龙府那群老妈子发现了，她们诬陷婆婆从龙家食堂偷肉吃，于是婆婆被打了，遍体鳞伤。其实她们不知道的是婆婆每次带回来的肉，都是龙家那两条小黑狗没吃完的。后来那两条小黑狗变成了大黑狗，就再也没有剩肉了，倒是偶尔会剩下一两根光骨头，婆婆会拿回来熬汤给我喝，比这燕窝好喝得多。”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连龙霸天也是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这下你满意了吧？”

龙宇继续吃着美味佳肴，不为所动，淡淡地答道：“我婆婆并不会恨那些人，你知道她怎么教育我的吗？”

龙宇直接称呼龙霸天为“你”，龙霸天也不计较，也跟着吃了一口菜，又喝了一口酒道：“说说看。”

“婆婆教导我要走君子之道，君子以自强不息，有所为有所不为。君子要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所以婆婆心中并没有恨，你这样处罚了他们，我婆婆反而会愧疚，她是个善良的人，她的心如大海能纳百川。”

“你婆婆说得很有道理。”龙霸天叹道，声音略显沧桑，心想：“是自己心胸太狭隘了吗，狭隘到连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容不下？”

听了龙宇的话，龙元秀、龙元慧已是泪流满面，龙双玉双眼微微泛红，刘红秋拿出手绢轻轻擦拭着双眼，就连龙霸地等男人家也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只是龙家一个下人啊，一个不能说又听不见声音的聋哑人，她为龙宇付出所有，还竭尽所能的教育着龙宇，而自己这些当长辈的呢，当年沉默地看着他被赶出龙府，这些年也是什么都没做。

最让他们心伤的是堂堂龙家九少爷居然吃狗剩下的光骨头，这些年他们的日子过得多艰辛啊。

“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婆婆错了。”龙宇话锋一转说道。

“错了？”龙霸大惊，满腹疑问，他想不通教育孙儿走君子之道有什么错。

龙宇又端起杯中酒，一饮而尽，“是啊，错了。君子之道只是自我安慰，这世道‘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我可是深有体会啊。”

“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吗？”龙霸天问道。

“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来咱们干一杯。”龙宇摆了摆手，拿起酒杯碰了下龙霸天的杯子，将满满的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

“你才十岁，喝酒是不对的。”龙霸天口里如是说，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晚辈一起喝酒。他最不喜欢客套话，讨厌酒桌上逢场作戏，之前龙霸地敬酒还被他数落了一番，此时他反而觉得这杯酒干得理所当然，有些东西无法言喻，全在这杯酒里。

“爽快！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喝酒，听说酒能解千愁，所以趁此机会我得好好试试。”龙宇吃完筷子上的鲍鱼，接着说：“我没有婆婆那种看淡一切的心态，也没有她那么强的忍耐心，她无论受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依旧初心不改。对，就是初心不改，她也是一直这么教育我的，可惜我做不到。”

“八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能修炼，真正地成为了他们口中的‘废物’，我不甘心，仍然疯狂修炼，结果一病不起。我很恨，在我那么无助之时，我父母在哪里，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哪里，我的亲人又在哪里，难道我真是他们口中的‘野种’？那时候婆婆是我唯一依靠，是她给了我温暖，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

龙宇说得轻描淡写，众人听来却是酸楚莫名，在场好几个人眼睛都红了，龙霸天亦如是。

“这件事让我懂得了更多人情冷暖。恍然发现善良会成为别人欺负我的资本，被骂、被揍的次数多了，心中那在毫无尊严下仅存的善意也被慢慢磨灭。婆婆终究还是错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才是君子之道。”

“这……”龙霸天刚端起酒杯放到嘴边，却停在了半空，这话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这小子小时候受过多少欺负啊。

“进这道门之前有个叫龙清的公子哥过来挑衅，还给了我一巴掌，你是不知道这一巴掌力道有多大，我直接飞出去了四五米，最后重重地撞在了一柱子上。当时我感觉骨头都散架了，痛入骨髓，脑海一片空白。这倒没什么，最糟糕的是我的锦袍坏了，这可是婆婆在外面捡回来的最好的袍子了，尽管穿着不是那么合身。”

龙霸天呼吸更粗了，龙元秀几位女子更是泪眼朦胧。这是龙家的少爷吗？一个只能住在贫民窟的少爷？一个只能和狗共享骨头的少爷？一个只能穿别人扔掉的衣衫的少爷？当他遍体鳞伤时，疼痛不足一提，衣衫破了才是最要紧的事，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