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正是三月十五,皓月当天,浑如白昼。
王生在家坐立不住,吃了夜饭,趁着月色,独步到张莲儿家门口。
恰好见到张莲儿正卷起窗帘,倚窗望月。
王生在阁楼下看见,轻轻咳嗽一声。
楼上张莲儿会意,彼此微笑。
王生从袖中摸出一条红丝巾,结个同心结,团做一块,往楼上掷去。
张莲儿伸出双手,恰好接住。
在月色底下仔细看了一看,放入袖中,然后脱下一只鞋儿投下去。
王生双手接住,一看,是一只粉色鞋儿。
王生用指头一量,刚好一折,纳在袖里。
两人又会心一笑。
突然,张莲儿被父母呼唤,只得将窗子关上,下楼去。
王生也兴尽而返。
回到家里,在书房中宿歇,又从袖中拿出鞋儿,在灯前细玩。
这鞋子像金莲一瓣,做得非常精细,爱不释手。
王生心中想道:“我得找个熟人,与她搭上话才好。”
一日午时,王生拿了些银子,走到张家门口,望楼上不见人,便远远的借个人家坐下,看有什么人来往。
真是凑巧,坐了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卖花的婆婆,手提着个小竹篮,走进她家去。
大约一个时辰后,婆婆提着竹篮出来。
王生急忙赶上去,发现正是卖花的陆婆。
这陆婆以卖花为名,专门做媒作保。
她儿子陆五汉在门前杀猪卖酒,平日酗酒撒泼,是个凶徒,连那陆婆时常要被教训几拳。
陆婆怕打,事事都依着他,不敢丝毫违拗。
王生亲切的叫了声陆婆婆。
陆婆回头一看,道:“呀,王公子怎么会在此?平日里少见。”
王生道:“方才去找个朋友,没有遇到,恰好从此经过。您怎么平常不到我家走走?那些丫头们,都盼着你的花哩。”
陆婆道:“老身日日要来拜望大娘,绊住了身子。”
两人一边说着,就到了陆婆门前。
只见陆五汉在店中卖肉卖酒,十分热闹。
陆婆道:“公子如果不嫌弃,进屋喝口茶吧。”
王生道:“茶倒是不必,只是有点事要借一步说话。”
陆婆道:“稍等。”
连忙进去,放了竹篮出来道:“公子有何事需要劳烦老身?”
王生道:“这里不是说话之处,且随我来。”
直接带她到一个酒楼上,拣个角落坐下。
摆好一桌子酒菜,喝了几杯。
随后打发店小二下去,把阁门关了,对陆婆道:“有一事要劳烦婆婆,不知婆婆可否帮忙?”
陆婆笑道:“公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包在我身上,帮你完成。”
王生道:“如此便好。”
接着把两臂靠在桌上,舒着颈,向婆婆低声说道:“有个女子,对我有意,只是苦于不认识,没人撮合。
打听到你与她家最熟,特来相求,想托你去给她通个信儿。
若能与她一见,我决不忘恩。
今日先放十两银子在此。事成之后,还有十两。”
说完从袖里摸出两个大锭,放在桌上。
陆婆道:“银子是小事,你先说是哪一家的姑娘?”
王生道:“十官巷张家张莲儿。”
陆婆道:“原来是她呀。我平时见她端端正正,还是黄花闺女儿,怎会着了你的道儿?”
王生把前因后果,夜来赠鞋的事,细细告知。
陆婆道:“这事还有些难处理。”
王生道:“有什么难处?”
陆婆道:“她爹很利害,家中并无一个杂人,只有一家三口,寸步不离。
况且看守门户谨慎,这个老身不敢答应。”
王生道:“婆婆难道是嫌谢礼微薄,故意作难吗?
我再加十两银子,两匹锦缎,送给您老人家做寿衣怎么样?”
陆婆见着雪白两锭大银,眼中已是出火。
想了一想,道:“既然公子这番诚心,若老身执意推托,反而显得我不知敬重了。
待老身尽力去试一试,剩下的就看你们二人的缘分了。
倘图得成,是你造化了;若图不成,也勉强不了,可别怪罪老身。
这银子暂且留在公子处,待有些进展,再领。
她送你的这只鞋儿,你倒要给我,我好去做个话头。”
王生道:“你若不收银子,我怎放心?”
陆婆道:“既如此,我暂且收下,如果事情办不成,我一分不少还给你。”
王生从袖子里拿出那只粉色鞋儿,递给陆婆。
陆婆接在手中,细细看了一看,夸赞道:“果然做得好!”
两人起身下楼,算了酒钱,一齐出门。
临别时,陆婆又道:“公子,这事须缓缓而图,急不得的。若限期限日,老身就不敢帮这个忙了。”
王生道:“只求婆婆用心,就算晚些日子也没关系。
如果有好消息,尽管来我家中找我。”
说罢,各自分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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