抉择 第一章 黑衣人

又是一年丰收年，唐渊一家把地里的粮食卖了个干净，满足的笑容又出现在唐渊的父母脸上，最近几年收成稳定，今年更是比往年多收了三成。

“今年咱家每人一身新衣裳。”父亲那稍含激动的话语仍然回荡在唐渊的耳边，他一边构想着自己今年要定做一身墨色的棉布衣裳，最好袖口还能鎏个金边，要是衣摆上再能来几朵金灿灿的浪花纹，那就更美了。

“马车走不走啊？”一声冷漠的问话打断了唐渊的思绪。

“客官，您上座。”唐渊熟练的一闪身，下了马车，放下一个板凳，身子微躬。然后两个穿着麻布袍子的人，逐一上了马车，坐进狭小的车屋内。唐渊利索的收了家伙，斜坐在马车上，把左耳靠近了车屋问道：“两位客官，咱路朝哪边儿？”

“去南城，靠近城墙边，有一家老宅子，这是银钱。”话未落，一只手便探出车帘，唐渊双手接过，感觉微沉，定睛一看，心中稍喜，“是平常的两倍银钱”

一声马鞭过后，这辆小马车载着两个冷漠且阔绰的人，驶向南城。

正清早，逛市的人都还未聚集，所以一路上快马加鞭，半个时辰，唐渊便驶到了南城边，正当唐渊准备发问，车内人突兀的发话：“东行一里半”。唐渊皱眉，却还是轻喝一声“驾”。

最终小马车停下来，唐渊却身体微微有些发寒。“客官，到了”。依旧是无言，两人如同上车时那样，依次下车，为首那人抬头看向老宅子匾额，上面飞龙舞凤的写着“林府”。好似心满意足，唐渊微微察觉到抬头那人，身体放松了一些，“小哥，这趟行程我很满意，这是赏你的”。

站在说话那人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从包里摸出一物，一如从车帘中伸出的手，唐渊接过，大喜，赶忙道谢：“客官满意，小的就回去了”唐渊紧忙跳上车板，驾车准备返回，“小哥，路上注意安全”唐渊一激灵，“借您吉言”唐渊猛一抽鞭子，马匹觉痛，撒腿就跑。

看着马车逃亡式离开扬起的一地飞尘，那为首的男子微笑，自言自语道：“不会以为我要杀他吧。”随后转头，盯着林府匾额，周围温度瞬间下降，扬尘不可思议的坠向地面，以那男子为中心，杀气瞬间布满南城。

“当年的我回来了，林..大..人..”

唐渊驾车飞驰，他很害怕，他看见了麻布袍下镶嵌玉石的金丝靴，那两个人明显是乔装扮成穷人，且必是有见不得光的事情要做，而自己知道了他们这趟的目的地，那人最后又说了那种状似灭口的话，总结之后，唐渊不得不赶紧“逃命”！尤其是在他刚走没多远，脊背便冷生生的，好似堕入冰窟，马匹也变得不安，这更让唐渊感觉脖子发凉，不由得让他又狠狠抽了两大鞭子...

唐渊一路驶进闹市，这会儿，街上竟是吆喝的商贩和逛市的行人，他便不害怕，随之而来的便是大喜，因为那男人最后赏他的是块金子，能顶他全家五十年收成，他先是慢悠悠的晃过集市，然后在靠近城北距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买了一块猪肉，驾着马儿，悠闲的哼着小曲，朝自己家驶去。

一进家门，先给马儿添上一大捧精料，“今天你出力多，赶紧多吃点。”唐渊抚摸着马的脖子。趁爹娘还在集市上买粮，他便把买来的猪肉清洗干净，加了调料上锅蒸了起来。一切收拾妥当，唐渊躺在院中的木椅上，看着手中的一锭金子和一锭银子，傻傻发笑，那金子比这银子还要重不少，他想着今年年后，给自家房子翻修翻修，给二老买点富贵人家吃的起的糕点，再顾个丫鬟伺候二老，自己则去寻一处门面，开一间小酒馆，这样钱生钱，自己家便可脱离种地这种苦差事，唐渊一边想着，一边乐呵。

正晌午，唐渊的父母回来了，唐渊帮着父亲卸下担子，“炖的肉？”唐渊父亲问道，“嗯，今天拉了两个有钱老爷，多挣了些，就想着吃点肉”。“诶呦，咋买这么大一块子肉”厨房里传来唐渊母亲的惊呼，唐渊笑道：“咱赶紧吃饭吧，都累一上午了，我都饿坏了”

唐渊支起木桌，母亲端菜、盛饭，父亲笑呵呵的靠在木椅上抽着一袋烟，看着秋日里晴朗的天空，顺手磕掉烟嘴里烧完的烟，“吃饭！”。

...

年关眼瞅没几天了，唐渊一家在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裁缝铺，定了一红两黑三套棉衣，围着脖子还加上了一圈毛领子，女式的红衣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男式的两套分别绣上了浪花纹和白云纹。那天唐渊带着烫着金边的三套衣服回家后，爹娘含笑的眉眼中晶莹闪烁...

唐渊一家一如既往的跑马车、卖粮食，唯一不同的是，有了翻新的瓦墙和躺在柜中的新衣。唐渊经常一跑就是一天，中午也不回家吃饭，临近年关，城里来了很多人，但是唐渊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他这些天拉的人，基本上都是穿便服的官兵，他们的穿着像普通的归客，但是却带着血气，还有他们这些爱乔装的人，总是忘记的一个地方—鞋子。

腊月二十九这天，唐渊一共拉了五十九人，皆为兵，他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这些官兵皆是乔装着，下车地点都不同，但又都分布在城东或城南一带，唐渊心里有一个极坏的想法，但他极力的让自己不去那样想。

年三十晚上，唐渊在火炉旁听着父亲大谈一整年的稀罕事，“什么在地里种地，碰上个一蹦二十丈的老鼠，落下来便不见了踪影；什么有人前来卖粮食，黑影一闪，粮食没了，可银钱却奇怪的出现在手心里，等等”。而母亲则在一旁包饺子，时不时的提醒爷俩喝茶，谈话一直到了半夜，母亲手里的活也忙完了，父亲也说累了，唐渊提着火炉，送到父母的床边，自己转身也歇息下了。

盖着厚被子，身旁新衣服的味道，不时骚动鼻梢，刚才那浓郁的烧竹子的气味也早已淡去。他看着屋顶，思索着父亲最后跟他说的那几句话：“臭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寻思门亲事了”“不然再过几年，你爹我跟你娘顶不住了，谁来照顾你啊”。唐渊从小跟父母生活在一起，去过一年学堂，然后就跟着父亲下地了。他遇见的女子很少，毕竟多数姑娘都是被锁在家中学些女红之类的东西，他也想娶房婆娘，可就是，没机会啊...

凡鸟难遇飞凤，南风不入贫家。

就在唐渊半睡半醒之际，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房顶掠过，此时父母已经熟睡，能是什么东西呢？他迷迷糊糊的披上棉被，起身推门而出，正巧看见刚刚落在院中的那人，黑巾围着口鼻，只露出一双吃人的眼睛，他靠在墙边，宽大的黑袍子遮掩着他的身体，但他明显是受伤了，唐渊此时已经开始发抖，额头上冷汗径直滴落，在地上炸开。

“怎么是你？”唐渊初见这人，便又认出了那双精致的靴子，颤抖着想往回跑，又想到屋中熟睡的爹娘，便下意识的发问。

“小哥，咳咳..可否能借住一宿？”那双眼睛散发着凌厉的目光，好似威逼。

“客官，您这是...屋里我爹娘还在熟睡，小的另给您换个去处可否？”唐渊声音颤抖着，他尽量压低声音，壮着胆子去关身后的门。最终唐渊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他将棉被两个角系在胸前，缓慢的走过黑衣人，浓郁的血腥味，让他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大人，您跟我来”唐渊缓步向前，身后的黑衣人目光闪烁，却也扶着墙，跟上...

唐渊领着黑衣人走到了房后的一片葡萄架下，他哆哆嗦嗦的剥开一块地上的干土，露出一个井盖，“大人，这是小那会躲避征兵往城外挖的一口井，不太好走，您慢着点”。说完唐渊径直跳了下去，然后弯着腰往前走了几步，给黑衣人留了点空隙，他扭过头，黑衣人便已经站在他的身后，唐渊着实又吓出满头汗，“大人前面得下着腰，您多注意。”“嗯，带路吧。”

唐渊不敢接话，身后的血腥气味，让他开始胡思乱想，这条地道他有多久没有走过了？两年？还是三年？他也记不清了，好在当年是他自己挖的，走起来也轻车熟路，走了大概二里地，唐渊停了下来，看向身后面露痛苦的黑衣人，“大人，前面塌了，我得挖开，估计得半个时辰，你先坐下歇歇。”黑衣人点头，坐在唐渊身后，小口喘气。唐渊把棉被系在腰上，就开始用手刨，刨了一会身子开始发热便解开了棉被，“大人，再有一会就好”唐渊伸手把棉被递过去，黑衣人没说话，接过棉被随意盖在身上。

唐渊仍在奋力的刨着，说也奇怪，他自己用手刨了快一个时辰了，手上非但没有任何磨损，还越刨越有劲，终于唐渊从土堆上面刨出一个口子，“大人，通了，咱们走吧”。黑衣人递过棉被，两人颇有些艰难的爬过洞口，又向前走了一个时辰，“大人前面就到了”，唐渊快步走向前，往上一顶...

时间已是正月初一，月光穿过层层扭曲的枝桠，照进林子里，两个奇怪的男人，一前一后，从一口枯井里钻出来。

唐渊搀扶着黑衣人，两人缓慢的走进林中，这里并排生长着三株参天巨木，那三根巨木早已不分彼此，互相“拥抱”在一起。唐渊在左边的树下摸索出一根铁棍，插在树根，用力一撬，树干最下面那一块应声弹出，唐渊示意黑衣人先进去，待得两人都爬进去之后，唐渊用刚才那片木板，从里面把洞口死死的堵住。

这树洞里面只有简单刻出的一张床，一个木墩，黑衣人坐在床边，打量着面前的唐渊，随后吃力的摘下黑巾，唐渊也不惊讶，坐在木墩上，低着头。

“这里是个好地方啊，你小子能寻得此处，看来也是有大有福缘之人”。唐渊抬头看了一眼黑衣人，把脸重新低下去说道“谢大人夸奖”。

“等明天一早你就回去，有关我的事不要说，别人问起，不知道；你明白吗？”唐渊点点头。“等到正月十五，月亮启明之时，你再来找我，我许你一桩因果。”唐渊听见因果二字，呼吸微重，紧忙点头。

“这是五十两金子，你拿好，算作这次路费”黑衣人朝唐渊扔来一个钱袋。

“多谢大人”唐渊接过，便不再作声。

...

清晨，唐渊小心翼翼地走出树林，他想着也许这便是别人常说的“富贵险中求”，自己经此一事，没准便可走上富贵路，他手中死死攥着那个钱袋，兴奋的有些颤抖。

推开街门，回到家中，父母都还在睡梦中，经过院墙，他发现昨天黑衣人靠的地方，有一个模糊的血手印，唐渊猛的一激灵，赶忙取过木棒，把院墙上的痕迹磨掉，父母也被惊扰，屋中传来父亲疑惑的声音“渊儿？”“诶，爹，我在呢。”“这么大早起，在院中做啥？”“昨天喝水多，憋不住了...”。

唐渊一个箭步，跑回屋子，穿上了新衣，望着空空的床板，不知道一会怎么跟娘解释。因为棉被被他留给黑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