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照青来 楔子：公主贬旧京

乌云吞噬了皇城上仅剩无几的白云，天色渐晚，忽然就电闪雷鸣了起来，几条白龙一般的闪电在乌云中穿梭，不过一会雨水就怒砸在殿外威严耸立的石麒麟上。

一左一右的石麒麟分得两丈远，大张石口，表情凶狠，似轻蔑藐视天公突来的怒火，又臣服地立于殿外，守着屋檐下一排神圣又不可侵犯的龙头。

殿内传来一阵略显沉闷的踱步声，声音的主人在龙案前踱步，双手负于身后，蹙着眉头，神情不知是愤怒还是对伏跪在台阶下，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少女的失望。

眼前这个男人面上微褶着不太明显的皱纹，头发双鬓也有了几丝白发，可面容精神又俊朗，细细看去却也不难看出这个男人年轻时的风采，身着金色的龙袍，黑金线缝出的九爪龙威严的爬在胸膛前，这是一位中年的皇帝。

皇帝踱了一会步，突然想起什么，将桌案上的折子一手捞起，重重的砸在少女的头上。

少女头上的凤冠被折子打得一歪，半头挽起云鬓被打散，半头云鬓还歪歪挂在头上，一支衔着红珊瑚珠的凤钗可怜兮兮得落在地上，而它的主人依旧保持伏跪的姿势，双手支撑在额前，宽大的锦袍随着双臂的动作散散的趴在地上，遮住了少女的面容，她一直不动，方才突然带着泄愤的动作仿佛从未发生。

皇帝缓了一会，少女木讷的表现却也平复了皇帝的心情，他坐回案后，终于开口

“明容，将折子打开。”

少女依旧如此动作

不多时，宽大锦袍阴影下的红唇慢慢张开，闷闷的开口道

“那是阁老们写了呈给您的。”

皇帝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无妨，你看过再说。”

少女只得缓慢起了一点身，跪得有些久了，光洁白皙的额头被压出了道红印子，阴影下白皙的皮肤衬的有些可怜，她看向离得最近的折子，伸手去捡，面无表情的粗粗阅过一遍，淡漠的神情并无变化，又将折子丢回原地。

“如何，你犯下如此大错，朕该如何罚你。”

这句话可不是询问少女，该如何是好，全大楚最是尊贵威严的男人，从不需要询问任何人的意思。

少女终于抬起了头，圆圆的眼睛挂在白皙的脸上，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娇美的脸上稚气未脱，带着几分婴儿肥，任谁看了也不会将这样一个看上去还没长大的女孩子扯进江南贩官案这一影响朝纲的重案。

她微微勾起嘴角的唇，弧度掌握的很好，也没人看出她在微笑。

“儿臣犯下大错，甘愿受罚，请父皇赐罪。”

随后“砰”的一声，好不实诚的磕了个响头，回应了皇帝一句肯定，甚至不问皇帝的决断，她再了解这个男人不过，对他来说，顺从，是比撒娇求饶更有用的求饶。不进反退。这样的举动也取悦了皇帝。

皇帝满意得点点头，拿起案上早已拟好的诏书，案侧立着一静止如无物的太监弯腰曲背的上前捧起，面朝皇帝，背向少女，一步一步退至少女面前，侧身，又直起胸膛，神情恭敬。

打开诏书念道

“奉天承运，传朕旨意，明容公主沅月贩爵卖官，藐视朝纲，虽非主犯，是为帮凶，朕之爱女，知法犯法，然帝姬尊贵，也与庶民同罪，判其重打五大棍，贬其至旧京守陵，罚俸三年，三年内，无诏不入京，亲此。”

沅月高举着双手，捧过太监收叠起的圣旨。

“儿臣接旨，谢父皇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早已候着的慎行司的老宫嬷俯身上前，拖起沅月，沅月跪了许久，手脚酸软不已，也就由着几个手劲大能将她细软的手臂捏出红痕的老宫嬷去了。

老宫嬷将她拖出殿外备好的长椅上，外面雨水未停，另一半歪歪的云鬓也终于散下，雨水顺着乌黑的长发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沅月头上的凤冠也不知被她们拖着出殿时掉在了什么地方，整个人落汤鸡一般好不狼狈。

老宫嬷附耳对沅月道了句得罪，又离身开始行刑，粗手粗脚的中年宫女对上金枝玉叶的公主也不曾手软，重重的打了几下，长椅上的人也随着几声惨叫半晕半醒了过去。

雨水伴着血水染上了锦袍，长发黏在白皙的脸庞好不狼狈。

几个老宫嬷举着棒子告了退。

金龙殿屋檐下的宫女这才举着伞小跑过来将沅月扶起。

沅月颤颤巍巍的跟着宫女起了身，又重重的对着金龙殿内只看得清一个影子的男人磕了个响头，她隐约看着男人摆了摆手。便由着宫女扶着她向朱红色长廊外的马车走去。

宫女扶着她上了车驾，从榻旁的金丝楠木柜中拿出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给她换上，又扶她趴下，半跪着从木柜里又拿出了蚕丝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着滴水的墨发。

金龙殿的素灵姑姑对着这位随时可能在三年内失宠的公主恭敬有加。

沅月侧头看向素灵，唇角勾了勾，对她笑道“姑姑也同本宫被贬了？”

素灵回以榻上少女一个微笑，“奴随着公主去旧京，三年后也随着公主回来。”这是一句肯定又是一句安抚。

少女不再看她，侧头去另一面，半睁开眼，不知想些什么，便沉沉睡去。

一骑绝尘，不知名的车驾踏着雨水和夜色往即将落钥的城门外奔去，天色渐晚，又下着大雨，皇城外的街道自是没有几个行人的，任谁也不清楚这不知名的车驾是哪位这么急着出京。车夫路过城门时被守将拦下，当即从怀里掏出令牌，举起给城门守将看过，便被放行。

不显眼的马车奔出皇城向荒凉的旧京奔去。

启乾十三年九月，大楚明容公主因卷入江南贩官案被贬至旧京守皇陵，身边无一人跟随。只等诏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