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而 第三章 大风大浪总在天黑之后（一）

“林臣，吃饭了。把桌子搭起来。”

林臣站起身，把手机放进了口袋。走进里屋，熟练地走到一堆泡沫盖子面前。

“这批盖子都很干净啊。”林臣心想着，将最上方的白色泡沫拿着走向了前厅。

所谓“把桌子搭起来”，并不是将木头拼凑成长着四个直角和四条长腿的桌子；在林臣家，拼桌子是指找一个干净的泡沫盖子，架在坚实可靠高度约有七十厘米的货物箱上。

母亲将菜放在了泡沫盖上。

林臣看着母亲从前厅转身走回厨房，又从厨房走回前厅，手上又多了一盘冒着热气的菜，随即又走回了厨房。

“羊肉火锅，手撕包菜……等等，这是羊肉吗？还是牛肉？”棕色而松散的肉，纹理中绽开着奶白色的肉皮；包菜里又没有看到尖椒的影子，倒是切成小块的大蒜一如既往的多，林臣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再看看左边，好在羊肉的量不是很少，就是肉块有点大……

“林臣！来端菜！”

“好！来了！！！”

林臣迅速起身，小跑着进了厨房。

母亲略有耳疾，听力不是很好，可偏偏喜欢从很远的地方传话给别人，比如使唤林臣，故而林臣在回应母亲的时候，会扯起嗓子，放大声量。

最后一盘菜是番茄炒鸡蛋。

“我爸呢？”

“他早就急急忙忙地去打牌了，他跟他牌友一点钟就得到桌上。你看看你来的时间，你也是！这都几点了，吃中饭还是吃晚饭啊？”

林臣撇了撇嘴，不知道应该拿什么话去回答。那就干脆保持沉默。

“我去给你爸送饭，下次来早点，不要总是这么晚！”

看着母亲端着碗筷出门的背影，林臣暗自在心里窃喜——今天的母亲也仍然是心情不错的，话语里面没有火药味。

安全。

林臣从上小学开始，不，应该是从记事起，家里就经常吵架，所谓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拿剪子动刀的情况也是不少见的。每次放学回到家，看到父亲一张阴沉的脸，和冷言冷语的一句“今天你妈没做饭，你去外面买着吃吧。”附带一张被塞进怀里的十元纸钞，对林臣也已然是家常便饭了。

因此，林臣学会了去观察父母的语言和脸色，以免两人大打出手的话，自己会来不及逃避战场。

林臣沉默地吃着饭，目光呆滞地看着手机中变幻着的光芒。母亲做的菜一如既往地不好吃，也不能称之为难吃。至少林臣认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厨子，有饭吃就不错了。

一个视频接着一个视频，林臣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息屏了。碗里的饭早已经吃完了，扒的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

母亲还没有回来，明明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的。

收起碗筷，林臣有些担忧地坐回了门口的收银台处。环顾街道，正式午休的时间，路上的行人甚是稀少。

看到一处熟悉而微胖的身影，林臣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输钱了吗？”

“没什么，叫他不要去细娥的牌铺他又去了，说了多少遍，总不听。”

细娥，那个女人跟母亲在年前有吵过架，因为在做生意时发生了一些口角。母亲貌似很讨厌她。

而林臣心里清楚，父亲去那里看重的是打牌的牌友，而不是女人，这就够了。

林臣翘了翘眉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些什么。都是大人之间的事情。

“我吃完了睡一下，你在这里帮我守一下摊子。我起来了你就可以回去学习了。”

林臣没有抬头，小声回答了个“嗯”字。

并不是说不情愿在这里守摊位，守摊位可以帮母亲分担重负，林臣打心底是开心的。但是，自己打心底也还是厌倦的，这份工作，没有尽头，也没有工资，因为是给自己家里打工；真的要说工资的话，每个月都有生活费。

那么要说意义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林臣不知道，他劝过母亲换份工作，但是母亲固执地拒绝了。

改变不了现状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说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说不，那就只好被生活推着向前走。

看了看钟，快到三点了，自己可能四点可以下班。

看着台上的蔬菜水果，想到父亲每天都四点起来把这些摆出来，晚上母亲又要把这些收进去，林臣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近生意不好做啊，这么多超市。”

对门卖肉的大叔仰天感叹道。

是啊，确实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一个客人。

林臣把目光放回了手机上，闲散长段的时间，就可以看书了。这是林臣仅有的喜好了。

“小老板小老板，怎么是你在这？你妈呢？”

林臣猛地回过神，抬起头看着眼前脸上满是褶子的人，六十岁了吧？

“啊，她去休息去了，我在这里。”

“你行吗？知不知道价格啊？会不会称？”

“当然会，您买吧。”林臣笑道。

那人将要买的蔬菜递给了林臣，林臣接过后，开始套塑料袋称价格。

“你可真乖啊！我家儿子在家里从来不做事，就知道打游戏。天天趴在电脑前面，哎。”

林臣回复道：“他还在读书吗？没有读书的话就随他去吧。”

“他啊，早毕业了，现在已经参加工作了。回来就是打游戏，四手不添家。”

林臣苦笑道：“都有工作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对方的大叔豪爽一笑，“小伙子，加油啊！慢慢忙！”

接过钱，林臣微笑着点了点头。

翘了翘眉头，笑着叹了口气，林臣摇了摇头，打开手机继续看书。

改变不了现状的人，没有什么资格说不，也找不出什么理由说不，那就只好被生活推着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