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掌心 母亡之迷

两岁时候，便没有了亲生母亲，对于她的印象，全然没有半点感受，仅有的一点描述，也只是从兄长那里听来的。

记得即将上大学的前一夜，兄长一反常态喝了好多酒，三杯两杯下肚，话开始多了。当我有心无意吃着饭边应和，这时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震，“老弟，你知道么，当时母亲去世的最后一刻，只有我在场。那天下午，我听见楼上不对劲，上去看了看。”

“见我来了，说了她最后几句话，也是临终遗言。”

“你们两兄弟，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

“现在，也算是实现了她的心愿。”说完，又一杯酒下肚。

见此场景，此时，我心里，固然有着完成母亲遗愿的感动，更澎湃的，却是头一次与母亲接触的这么深刻。

但当我多问母亲怎样去世，兄长却不愿意多说了，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一看这样，我也不便多问。

送祖父回到家中，已是将近十点半了，父母二人依旧没有回来，自己找了个方法进到自己房间，里面脏的一塌糊涂。经过一晚上的折腾，已经没有精力去收拾，胡乱捯饬几下，耐不住睡意来袭，便草草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正想爬起来看个究竟，忽然觉得身体不能动弹，越动意识越处于模糊状态。挣扎了好一会，还是无济于事，窗外的人也终于说明了来意。

“小叙，小叙。”是个女人，不知为何，对这声音没有感到恐惧。艰难地回答了对方，“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一句话恍如惊天霹雳。

“母亲……母亲……你是母亲？”嘴上呢喃说着这句话。

“是啊，我死的好冤啊！”“母亲”说完，抽泣起来。

“我能看看你吗？十多年了，我从来没见过你，每次听说父亲做的那些荒唐事，我就哭着想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是近乎哭着，面对自己的母亲，终究还是孩子，多么希望别人的情节，儿子哭闹，母亲安慰发生在自己身上。

“傻孩子，我的样貌，你看了会怕。”

“不，我不管。”此时的我歇斯底里，终于挣脱了刚才困在自己身上的束缚，跑到跟前，多么希望“母亲”留在身边。

“啊！”眼前一幕让我抬在空中的手脚顿时失去反应，毫无防备掉了下去。

“母亲”的身体七零八落，这怎么还是一个正常人模样，像被猎狗撕咬成的一样。

“啊！”又是一声，猛地从被窝坐起，看着周围漆黑一片，舒了口气，看来，只是个噩梦，豆珠大的汗水湿透了衣裳，默默自己的眼角，还是也是湿的。摸黑拿起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听声音，他们似乎还没回来。梦里的画面仍然给我留下巨大的震撼，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母亲的样子为什么是这样的？

想了一会，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算了吧，明早起来问问两个老人家。身上的汗也差不多干了，还是睡觉吧。

这个时候，父母二人也回来了，现在将近年关，想必是去躲债了。一个带着醉意，嬢嬢呛呛走在后边，一个满嘴唠叨，嘟嘟嚷嚷。虽然父亲在其他亲戚面前，一副傲娇神态，要负责一家的经济，但品行不正，一干亲戚也知根知底。在某种程度上，说后妈支配这个家庭更加妥当。

门开后，二人径直回房睡觉去了，之后便是一阵吵骂声，“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卫生，穿着个袜子就直接睡了，瞧瞧你一身酒气。”

一路上被后妈风言风语烦了，显然，已经受不了了，“我怎么不讲卫生，我李金是最优秀的人，整个村子里就我这个家出两个大学生。”

至于这句话的真假性，不愿再多花文字去论证，只需知道，酒后吐的不一定是真言，还有可能胡言乱语，趁着酒精的作用，把人的一点吹嘘无限放大。

马上便得到了验证，“你以为带出两个大学生，就很了不起，你在外面欠了多少债，你的原配又是怎么死的不记得了么？”

显然，二人谈话已经没有顾及，不觉得我已经回来了，并把头探出被窝偷听他们的内容。一听到亲生母亲的消息，我就更加迫切想知道了。

“是，是我害死的，你要知道，如果她没死，我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惨。你说说，每次趁我酒后从我口袋拿走了多少钱？你说！”

“我拿了你的钱？鬼拿了你的钱，之前你在厕所外面丢了钱，被你母亲捡到了，我看啊，不是你自己醉酒的时候掉哪了，就是你母亲在洗衣服的时候顺走了。”

外面继续进行言无底线的交锋，我尽力把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头，以防哭声太大，把外面那个杀人恶魔惊醒，犹如一只待宰的羔羊，听着这群魔鬼肆无忌惮谈着分赃。

第二天一早，我出门的时候，故意把声响弄得再大一些。闻声，他们也起来了，看到我，忙跟我打了招呼，我没打招呼，分明看到他们的神情是那么惊讶，留给他们自己猜测昨晚有没有听到。

害死我母亲，十多年后非但没有一点愧疚，反倒厚颜无耻到这地步。人渣！不配得到我的尊敬。只是对于缘何被害，还有那个梦依旧是留在心中待解决的疑惑。

看来，只有在祖父那里寻找突破口了，我一定要给母亲一个交代，让这个恶魔得到应有的惩罚。

由于我回来的缘故，本有的矛盾各方都心照不宣的打起了掩护。后妈做好了饭菜，让我去招呼两个老人一起，这种事，也没拒绝的道理。殊不料，这样做竟成了谋害一家人的帮凶。

当祖父夹起一块肉往肚里送，顿时瘫在了地上，见状，父亲也夹了一口，马上指出，“这味道不对，你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

后妈打着马虎眼，象征性吃了一口，“不对，这菜好像过期了，才有这味道。谁会去放什么东西，你别污蔑我，看看老人怎么样了！”

我凑上去仔细检查了，不行，已经昏迷了，得马上送去卫生院，忙打着电话，让医院的人赶紧过来。

人送走后，我向后妈投去怨恨的眼神，她只当没看见，大摇大摆从我面前走过去，现场证据确凿，若不是她使坏，还会有谁？

父亲屁颠屁颠跟着救护车一同上去了，毕竟留有一个人照顾，在情理之中。祖母不习惯坐车，随便回去收拾了一下，在后面走路跟了过去。后面发生的一幕，让我彻底见证了人心的险恶，即使作为子女，也不例外。

对祖父进行必要的救助后，主治医生提出将病人转到县城，让身旁的护士安排一下。听到这消息，父亲立刻恶语相告，“如果要转院，就拔掉输液瓶。”

可怜八旬老人，自幼丧父丧母，自己挨饿，把三姐弟拉扯大。当年险些被黑心邻居卖去远地过寄，一想到自己还有个无依无靠的哥哥，硬是挣扎逃了出来。

也不知受村里多少人看不起，好歹人穷志不穷，决没有给人留下半点话柄，现在已成为村里为数不多的高龄老人，再加上国家政策的援助，这几年生活也还过得去。

只是，父亲这番举动，令周围的人都寒心，更不用说他本人了。

一方面，医生迫于这疯子的淫威，另一边，医生的职业道德又在刺激着他，用人伦纲常进行反驳。

岂不料，疯子竟更加险恶，“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让他死在这。”

依我看，说这番话并不是真的要置祖父死地，根据他的现状，所担心的是要不要多花钱，在几十万的债务面前，早已经让一个酒鬼失去理智。

所有人都为祖父捻了一把汗，为即将发生的悲惨一幕在心里默哀。

医生似乎被这句话戳中要害，毕竟，那是一条人命，待在原地犹豫不决。

幸好，天佑善人，当得知卫生院这边发生状况，家在不远处的叔父马上赶过来，对疯子痛斥。祖母和我也在这时候赶到了，了解了情况，转过头跟医生道歉，并哀求他无论如何，一定要把祖父救活。

天平终于倾向正义的一方，周围人群，分分加入谴责的行列，在彼时，每个人都觉得加上自己微薄的力量，也不能改变这局面，只有加入群体，才感到强壮的一面，证明自己尚有良知。

当一个人面对一群人时，再怎么险恶，也该感到知难而退，疯子悻悻扭过头，骑着自己拖欠了几年款项，都差不多骑旧了的摩托车，嘴里叫骂着，“你们这群杀千刀的，迟早天会收了你们。”

这时，大家才想起病房里还躺着个老太爷，叔父跑了过来，我与祖母正在旁边配合医生进行治疗。

“医生，我爸怎么样了？”叔父心急问道。

“你是病人家属是吗？把这份单子签了。”伸手递过一张病危通知单。

“我是病人家属，你跟我说说，医生，我爸怎么会这样。”

“初步检查，病人是中毒了。之前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

听到这消息，我马上凑过来，“是的，我爷爷中午吃了一块肉，吃完就倒了下去。”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会放过她。

因为卫生院条件相对简陋，便马上安排祖父去了县城，叔父与祖母两个一同前往，我留了下来，要回去把那个凶手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