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天没有下雨,只是阴沉沉的,夏洛萱望着车窗外渐渐消逝的草地、绿树、田野中开得缤纷灿烂的野花,以及身着红的绿的黄的衣服的孩子们,这些景物无不清新朝气,可是她的心却沉甸甸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她没有跟黄可峰一起回去,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日子,她宁愿一个人默默地承受这种凄楚和沉痛。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跟胆怯,所以她关掉了手机,没有告诉任何人,坐上了通往绵竹的列车。
车里,不少人神色皆凝重,只有一些天真不解世事的小孩们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偶尔还有不少笑话从中涌出。
夏洛萱又叹了一口气,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重演。
故乡的树,村口那一望无际的田,每到夏天的黄昏风儿吹过,田里的稻谷绿得纯粹,荡起一波一波的绿浪,一直延伸到远方。那园子,四周都是树,正对着房子十几米处有一块菜地,每到夏天,总有绿油油的辣椒挂在枝头,总有如梦幻般的紫色的茄子羞怯地躲在叶间,总有浑身挂着一层细细软软的小刺的黄瓜对着众人笑。
老家,总有妈妈一遍一遍地呼唤和叮咛,日复一日,从不疲倦,从不间断。
妈妈说,小梦你作业写好了没有?
小梦你今年拿奖了没有?
小梦你别总是待在家里不出门,你看你又胖了!要多做运动!
小梦,小梦------
“到站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起身,下车。夏洛萱跟随着人流下了车,光线陡然亮了起来,夏洛萱眼睛眯了一阵,才慢慢适应了环境。
故地重游,胸中蓦然升起良多感慨。清明时节雨纷纷,如今并没有幽冷细雨,可是,许许多多的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杏花春雨已经不在,牧童遥指也已不在,一直陪伴身侧的母亲父亲也已经不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如今,他们已经被埋在黄土之下------不,在黄土之下也还算幸福,他们的尸骨不曾被挖出来,他们,和那些证件家具统统被淹没在了这片废墟之下。废墟之上,是一幢新建的还没有竣工的楼房,比当年那座还要高,还要大。
夏洛萱手掌轻捂着自己的嘴,泪水很快滴进她的指缝之间。她颓然跪下,哽咽声渐大,泪如雨下。
从老家回来,夜幕已降临,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灯光将这个城市照得迷离而伤感。
夏洛萱刚下车便看见李毅和他的母亲冲她招手。
她愣了一下,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而温热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她感到眼前的一切有些空蒙和模糊,脚像生了根一般定在原处,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一步步走来,离她越来越近。
李毅走到跟前,伸出手臂,拥住了她。
“回来了?”李毅说,“我们回家吧!”
由于一路上没吃东西,她的脸变得苍白而憔悴。
细心的张母体贴地递给她早已准备好的蛋糕和牛奶,并吩咐着李毅快点开车。
“你们怎么知道我坐这趟车回来?”夏洛萱小声地问着。
张母笑笑,说:“猜的。”
“我们从三点钟起就在这里等你了。”李毅纠正。
她不安起来:“对不起,你们其实不用来接我的。”
“要的,我们是你的家人,不用这么客气的。”张母说。
“张阿姨------”
“怎么还叫我阿姨?应该改口了,叫妈妈。”
“妈妈?”她眨着眼询问着李毅,但是李毅装作没听见硬是没转过头来。
“是啊,你们都已经登记结婚了,当然应该叫我妈妈了。小梦,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我们很有缘,我那时就在想啊,如果我也有个像你这样的女儿该多好!想不到老天这么好,居然让你做我的儿媳妇,我真是太高兴了!”
不知怎么的,她竟没有再说些什么。或许是她今天太伤感了吧?也或许是这样的夜晚容易让人孤独而迷茫吧?
回到家,一桌热气腾腾的热菜便在等着她,那一刻,她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这就是家的感觉,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家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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