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 五十 关山落日空自归 寄身南朝未休兵

住在汴州后的某一天。日期应该是一月十九号，懒得去计算来了几天。

胡行和乐秋走在汴州的某个街道上缩着脖子躲避呼啸而来的冷风，但因为单薄的衣物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效果，除了紧缩的脖子，全身上下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感觉，只好加快了胡行的步伐，步幅近乎成了跑动的状态。

胡行们沿着汴州的江畔慢跑着，擦肩而过的路人回头的目光排起长队，右手边的江水缓缓流动着。

隔得很远就能看到纪念公园了，原先拿只是一座荒山，直到后来有了纪念碑，再然后开发成了公园。乐秋控制着呼吸和胡行介绍着。

一眼望过去就能看见长长的阶梯直通山顶，笔直的斜靠着山体，但与整座山来相比较，那几百级阶梯不过是径直通向纪念碑的快速通道而已，真正爬上去之后才会发现你的腿脚好不好。

但远远的胡行并没有看清台阶或是神圣的纪念碑，一眼能看到的是散碎的人影似蚂蚁般沿着石阶往上人影，山上山下举着成团的人，山下人欲上山，山上人看山下人登山。

胡行离着它一段的距离停住，并不是因为路人异样的目光，江边的这条路是有人在跑步的。

呼呼的风吹着江水，江边的行道树树叶沙沙的叫着，胡行和乐秋不约而同的停住。人真的是非常奇怪的东西，好巧不巧乐秋与胡行的电话铃声竟然是一样的默认效果。以至于如此近的距离让胡行俩都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

忽然想起胡行的手机是有震动的，于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抬头对她说：“是你的。”

“你体能很好啊！听说你术后还在恢复当中。胡行几乎天天锻炼，竟然比你还喘。”

胡行愣了一会，说道：“谁想跟你比这个，要不是医生要求，打死我都不想再跑步。好几年前集训的时候已经把我这辈子要跑的路程都跑完了。”

乐秋点着头，动作上是在回应胡行，嘴上却是在回应着什么。因为一只耳带着耳机也没有想去听她说什么。

“乐处长，出事了！”乐秋的下级突然从路旁横穿绿草丛跳跃到江畔道上，胡行冷冷地盯着他，看来这几天他一直在跟着胡行，或是跟着乐秋。直到乐秋放下电话看见胡行的眼神不对，也是冷着说道：“胡行先走了。没什么事你快也回去吧，天冷。”

胡行又向前走了走，隔着那座山仅有的一点距离，今天本来是想着去爬山的，可一听说胡行要去爬纪念碑，乐秋却兴致冲冲地硬是要跟着来。

胡行缓缓的回到住所，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南四童已经在屋内等着胡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自从来汴州第一天他消失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几乎再也没出过屋子。

电视上是南边的军事频道在分析被胡行国强占北部地域的事，已经过了大半年，这些学者还在从各个方面刨析占地的利弊与后续的政策。不知道那件事养活了多少节目，那些学者写了多少的文章。

两国南部的边境就有一部分是隔着都江，江的那边这边都有着自认精锐的守军驻地。镜国，半年时间，江防已经不是原先那样草草了事。都江跨江的大桥全都被工兵营精妙的炸掉了，以都江的天险，没有人能轻易横渡，特别是滩涂横架着数不清的守军阵地。

四天后，虽然照常会在傍晚去河边跑步，这几天她的人或是她都没有跟着胡行。似乎那天的事挺严重的。直到今天她突然主动请胡行喝东西，应该是事情解决了或者解决了惹事的人。他们，胡行们一向擅长做这种事情。

见她愁眉不展的，便尝试打趣着问道：“什么麻烦事啊，这么愁眉苦脸的，说出来让胡行高兴高兴。”

“哼，没什么大事，就是罗山市的‘家族式’被举报了。”

“刁民，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胡行顺着她的话往下接：“那个时代不是如此啊，这帮刁民，。”

听胡行如此说，乐秋脸上却是不快的表情，双目有些恶狠的瞪着胡行，似乎是胡行的话没接对。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回神说道：“你这泼皮无赖的模样装得不够好。连我都能看出来，你在那边肯定混得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装的，说不定我心中真是如此所想呢。有时候人们嫉恶如仇，仇富，报复社会之类的，多半就是羡慕嫉妒而已。”胡行用着戏谑的语气，模仿着心中贱兮兮的模样兴奋的说着：“啊~你爸张二河，你有本事别靠你爹！什么屁话。”语气逐渐严肃激动起来：“还有你，要不是你有个好爷爷好奶奶你以为你能再汴州呼风唤雨，底下人有多少个在你面前是毕恭毕敬，人后怎么诋毁你你又怎么能知道。都说坐办公室的呼风唤雨，哪管出外勤的九死一生，若是出任务活了还着罢了，捞个功利；死了那些坐办公室的只怕会在墓前哀悼，心中却是暗骂这些该死的死在下雨天。不要否认，胡行虽然常常出外勤的，但也去过同事的葬礼，按理说胡行应该能体会死去的外勤，可是真的拖延自己的一堆破事去站在他坟前听着家属的哭声，领导壮怀激烈的言辞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少的善意。只想赶紧离开这该死的墓地去干完那该死的工作，另外胡行就是这么想的，他们多半也是这么想的。”胡行努了努嘴指着不远处负责保护她的人，没带好气的说：“这么多年你理所应当的看着这些人不眠不休的跟着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为了你没了几个。没有吧，胡行也给大人物家少爷小姐当过护卫。胡行运气好没死而已。胡行是真的不喜欢不认识的人，无论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骂几句贪官刁民而已，只是此时心中所想，说不定明后天之后什么贪官什么刁民只要不关胡行的事，就是上天入地又与胡行何干。”

乐秋若有所思，直愣愣地看着胡行，应该是没有想到胡行回突然说那么多话，而且语气中带着非常大的愤怒。接着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看她的样子多半真如胡行所说那样根本不在乎手下的事情，人都是有缺点的。

她看着胡行，胡行也看着她，两个人四目相对，她不说话，胡行也不说话。

“你的怨气很大啊。”互相沉默着许久之后，乐秋平静地说：“将军的儿子是将军，确实是非常让人怨怒的地方。很多人会说太平天下将军定，和他儿子有什么关系。又有人说将军流血掉肉后代享福怎么了。”说完这句她抬头直愣地望着胡行：“当然这么说有些自胡行推脱的意味，因为胡行甚至是胡行父亲母亲的成就八成都是因为胡行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很多人需要的都只是一开始的机会，这种机会绝大多数的人一辈子也没有。因为出身的原因，就算是胡行如今想走政道也比十几年前的人升得快。或许你会觉得胡行在炫耀，很多时候胡行没有，听的人，看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生出这样那样的感觉。”

“胡行也没办法，从很小的时候胡行已经很努力不去谈及胡行的家世，反而工作之前胡行的学校、胡行的同学师长都是普通的，甚至胡行的父亲很少在胡行的学校露面。流言或许是从哪个老师口中传出的，或许那位说出口的话只是一句‘家世显赫’，传来传去就是问胡行不思进取，暗箱操作升学之类的话。这么多年胡行听的够多了，交心的朋友几乎很少，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胡行这样的家世会和他们真心交朋友。这也是一种偏见。”乐秋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也有的人是为了和胡行套近乎求胡行办事，就算是这样胡行也愿意和他们交朋友，反倒是胡行用自己的家世替他们说话之后，无论是求过胡行的还是不屑于求胡行、没有门路求胡行的，转身之后就开始骂胡行什么国家社会就是因为有胡行这样的氏族上层才会变得越来越烂。”

“胡行也才二十几岁，胡行也有情绪，不过胡行的情绪早就化作虚无散落不知去处了，那些巴结胡行的胡行也保持平常心，没巴结胡行的胡行也是笑脸相待；以至于偶尔会想到十几年后会不会有人巴结胡行的后辈，胡行的后辈又来说与胡行听。然后这样的事一直传承着，经久不衰。”

“这些也是胡行所气愤的点，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可惜胡行没有一个将军爷爷，不然也不用躲到你这来了。”胡行唉声叹气道。只希望黄岩经过这两个月可以把胡行这条小鱼忘了。胡行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态，无论是体恤下属如亲人还是当作一条狗，胡行杀了杨齐和王海等同于甩了一对尸体在他脸上。世家豪族总是在乎脸面的，就是不知道毕鸣的话能不能擦干净黄岩的脸，听说胡行师父还在京城，他应该是会为胡行说话的，不过胡行还没有收到消息。“胡行暂时还看不清你，只希望往后不要再与你们打交道。”

乐秋脸上泛起一层不悦，往后一靠，带着怨气说道：“你就这么不想见胡行。上次你是恶狠狠的揍了胡行一顿呢。”

“上次可是你们要杀我，我可是……”

胡行的话还没说，乐秋坐直身子说：“真是奇怪，上次你来我们还要死要活的，这次北边战乱，北派请求镜国援助，南派又派人去西边你们对峙着；你们占我地盘，北派又邀请镜国来访。真乱！”

“没有永远的敌人。”随口记起来便说出的至理名言，倒是非常应景。“咱们现在是蜜月期，主要是你们在蜜月，十年内只会有交好不会交恶的，这一点大可放心。”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下午还有几次。”乐秋感叹着，似乎什么念头从脑中升起。

一时间胡行竟然不知道是在说她还是说胡行，细细一想肯定是在说胡行。以她的家世根本不会参加危险的任务，胡行嘛，肯定不是时刻处于危险境地，但总会得罪一些人的，危险在所难避免。

话锋一转，胡行的话就有些严肃：“你不会平白无故的找胡行出来就只为了吐露真心吧。使团早回国了，你的人一直再监视胡行，哪怕是在使团回去后。所以监视胡行和使团无关，而且只在胡行住的周围监视，应该是为了监视南四童吧。你今日来拖住胡行是为了跟着南四童去他的暗巢。你们收到消息过几日胡行们就回去，今日是南四童去布置任务的日期。连胡行都是今早才知道的。”

“不过很遗憾，胡行们已经发现你的人了，现在你最好通知他们撤下来，不然明天你就会得到尸体。”说完威胁的话胡行嘴角微微扬起，略带邪恶的样子肯定让人很厌恶，因为胡行看到月秋脸上的不快的微表情。

紧接着她有些轻松的说：“你就不怕胡行把你扣杀在此地？他能杀人，胡行们也能杀人。”

想得到她会威胁胡行，听完她威胁的话语之后，故作平静的说：“威胁的话乐姑娘还是不必说与胡行听了，胡某自从去年坐了几个月轮椅之后可是非常爱惜胡行的小命。如此之闹市，你的人应该不在你身边。嗯~胡行猜一下，应该聚齐南四童那边吧。就凭你和这几个人。”胡行指出她周围暗卫的位置，握紧手中的签字笔，恶狠狠地看着她，说道：“就凭这几个人，想抓住胡行不容易的，胡行保证他们赶到这的时候这支笔已经穿过你的咽喉。”看了一眼表，好心提醒道：“一分钟了，机会稍纵即逝，晚了你的人可就没命了。”

她的眼神夹着一丝轻蔑，忽然微笑起来，胡行的余光顺着她的目光，忽然看见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影。

蔺成封，封四！去年在船上打胡行的那个人。他来了的话，蔺家说不定还派了其他的高手来，这边能来，南四童那边也能去。胡行知道南四童的身手，他们也知道，他那边只会多不会少。

“蔺家来了又能怎么样，就算他武功高强从他到这的距离胡行也有八成的把握杀死你。胡行们现在是蜜月期，胡行国使团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动手杀人，就不怕胡行国大军南下并了你这汴州！”胡行的心跳快极了，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按常理来说，现在这个时期他们不会轻易杀人的，而且也不可能为了几个人，一条暗线就挥师南月的，不值当。不值当！

不值当啊！不值当！

胡行可没有南四童的身手，哪怕是没受伤的胡行也很难在这样的境地下逃走。只能希望乐秋不是那种不顾一切的人，那样她才会考虑两国关系。悔不当初啊，就不应该听南四童的话来异国躲避，这也不必国内安全，胡行还不如老老实实回梧州那里，那么多林家的师叔师伯，谅他一个京城的阔少也不敢轻易来南边放肆。他妈的南四童！心中默默的骂着南四童，眼睛确实没有丝毫的柔软，手心已经出汗了，那支笔还是恶狠狠的指向乐秋，只等着乐秋做决定。

人的思考很快的，这几秒过后，乐秋终于是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胡行的精神高度紧绷，完全没记住她说了什么，不仅要叮住她，还要注意周围的人。

紧接着胡行的手机也响了，一只手拿住笔，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贴在耳边听到南四童说出回国的话之后，稍稍放松了一些。随即想到南四童好走，胡行可不好走啊。

挂下电话，胡行快速的起身右手的笔头抵住乐秋的脖子，左手抱住她的头紧紧的勒住她要挟她来威胁周围的人。

刷刷刷的十几个人立马就蹿到跟前。胡行贴着乐秋的耳朵，压着声音说道：“乐姑娘，胡行只求活命，你与胡行一齐到车站，到了安全的地方胡行自然就走。这些人要敢跟上来，黄泉路上，你胡行作伴也不是很寂寞啊。胡行还不想死，你应该也是。”

乐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下属，胡行的话声不大，如此近的距离应该是他们全部听见了。

就这样胡行裹挟着乐秋贴着墙边缓缓移动到路边直到坐上出租车赶到汴州西站。看起来乐秋还是很爱惜自己的命，即便是过安检的时候，她也没有发难，反而是笑眯眯的看着胡行，那样的表情看得让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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