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橘 第六十九章 波烟河上烟波聚,璃楼台中有人离

正当梅花脚印消散的时候，寒冬又迎来了第四场洁白的大雪。

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好像一群仙女，衣袂飘飘的落下，而后俏皮的躺坐重羽的肩上，不断积压。

自上一次百万级的斩杀行动之后，兄弟二人便突然玩起了失踪，就连梦星楼也察觉不到二人的下落。

这是因为，苦华教给了小羽一套自创的呼吸大法，不仅能够养心凝神，而且可以易换容颜。

绝情剑也好久没有感受到杀戮的快意，懒散的靠着重羽的左肩。

这里不知是为何地，人烟稀落。

本想走近农家换点常菜，却被视为恶敌拒之门外。

想想也是，在这天寒地冻的大山坡中，怎会出现两个英俊潇洒而又穿着单薄的男子呢？

还好没有年轻的少女看见，否则又要掩笑二人是个宁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俊俏男儿了。

“大哥，确定不穿这双加毛的靴子？”

“小羽啊，咱们还是凡人，总得感受一下四季的风情啊！一年到头才有那么一次冬天，穿上凉鞋，才能享受到真正的寒冷呀！”

“那行吧，你不穿我穿了！”

“别管我，我想再冷静一会儿！”

“是够冷的！”

兄弟二人真是全赖身强体壮，竟然顶着山风行走在大山深处，而理由仅仅是想放慢节奏看看四周的风景！

深冬二月，初春化雪。

不远处青山浮现，锄下的土翻了又种。

瓜瓢斜洒，原是一个种瓜人。

“老人家，此处是何地呀？”

老人闻言杵着锄头把，锤了锤腰，抬起斗笠，看着这两个年轻小伙子，慢慢说道：“两位小哥是外来人吧？此处名曰天绝峰，是东陵侯的管辖之地。”

“天绝峰？这名字霸气呀！多谢老人家了。”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老人家继续弯腰种着瓜，直到天黑之际才缓缓收身回了家。

顺着最高的山峰走去，路上开始出现了下山云游的青衣道士，看样子，此峰是为道家修炼之所在。

顺着青黑岩石台阶迂回盘绕，兄弟二人已走在上山的小路上，而前方忽然有声传来：

余梦兮余梦

舟入随波悠

往来兮往来

此番入云楼

待到声音更近之时，眼前一位青衣长袍的男子盘膝坐于危石之上，闭目而吟，神情像风一样，飘飘然。

重羽却小心的握着剑，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

苦华前身而问：“道长所修之法甚妙，竟然能够悬于崖石之上而不落，妙啊！”

听闻此声，那道长微微睁开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苦华，说道：“小兄弟眼神犀利，竟然能看出我这微妙的功法？”

“道长妙法惊觉，不知修的是何家高法？”

......

两个高手之间还未过招，话间却是吹来捧去，重羽心想：“干还是不干？”

老道忽而玄离崖石，侧目转身含着一笑，乐然说道：“两位小兄弟精强体壮，可否与老道一齐临峰洽谈？”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青林翠竹，向上一看，此峰估计还有千丈！

重羽咕噜一声咽了口气，看了苦华一眼，表示我还可以！

苦华淡然对笑，迎风随着老道上峰。

就在三人起身上峰的路上，位列峰顶的主观中，一位名叫鹤上仙的高德道长刚宣布云烟宗的第二十一代掌门为天绝峰五大护法中的水行长老凌太清！

不消片刻，峰顶便有鸣鼎之声传来，苦华细细一听，先连响了五声，道长一旁解释这是云烟宗的五声“宫商角徵羽”，暗意天绝峰的金木水火土五大护法，道长刚解释到此，峰顶又独响一声，音色有如刚才五声连发中的第三声，道长心中有言，但只是畅意的看了身后的二人：“此乃‘角’音，想必，是水行长老做了掌门之位”，峰上总共传来六声巨响，而后散向四处，似随云烟悠扬，更显宗派气度。

待到三人风步临崖驻足片刻之余，道长又指着这面百丈玄白的绝壁说道：“由此登临上顶，便是到了云烟宗，两位小兄弟跟紧了！”

此话一出，倒有三分嘲讽之意。

看着这面百丈有余的绝壁，当真是飞鸢难上，鹰鹤不争啊！

重羽早已运足了真气，势要拼上一把，好歹也是参与击杀宗师的骚年，怎能在老道面前丢了面子？

冲！

蹬蹬蹬，崖壁实在过于光滑，小羽轻功本就绝妙，但在此地临空却显得有些吃力，只好祭出绝情宝剑，破岩蹬墙。

苦华先前就已无视此峰高亢，即使崖壁百丈孤悬，苦华也能畅意的踢岩临空，流海舒散，潇洒自奔。

前方带路的青衣道长明见是随意登顶，而步子却是暗合云烟宗的八卦凌烟功。

只不过此法非宗内的高德长者不能练学，也是为了避免被邪淫小辈练了去，到江湖之中作恶伤人。

......

危乎高哉！

兄弟二人当然不知此法，只是临崖跟步惊叹：“赞！”

青衣道长自如上峰，身形更是缥缈如烟，着实微妙。

苦华心中无碍，几个潇洒流风便跟上道长，齐齐登上了峰顶，正与青衣道长一道站立崖边，静静等候重羽上来。

几个呼吸之后，小羽也上了峰顶，只是累得够呛，但又为了不丢面子，只好强鼓起胸膛，挺直了腰杆，拎着绝情剑朝着二人走去。

外表这般模样，内里却是呼吸混乱。

都是些高人不假，但也要保证步子潇洒！

道长引着苦华转身慢进，小羽看了眼身后的缭绕云雾，倒也忘了刚才登峰之艰难，正大步跟上，自个儿调息平缓。

峰上峰下果然大相庭径，刚才所见之处，无非青林翠竹，而这山顶微风，却能招来花飘。

三人所过之处，虽是人工打造，却无半点刻意古板之风，极远极近，都与周边自然相和相招，构景巧妙。

该有水处清泉出，想来流水小溪流，山石本该此面貌，倒映云湖锦鲤翱。

奇怪的是，三人所走之路皆是黄泥踏草，但等三人到了宗门，原先压过之处却又不着一点痕迹。

草还是草，鞋底上也不沾一点尘黄碎土。

“好一个人间难得之处，云烟宗真是挑了一个好地方啊！”

苦华才刚夸口，小羽正欲拍喝，一声“开”后，宗门竟如机关一般自己开了！

平凡的扇门滑动之音，大气雄厚的石门自动开合，小羽不禁暗自称叹：究竟是何等能工巧匠才能打造出这等朴实无华却又巧夺天工的居处啊？

难道此处乃是神仙居所？莫非真有仙人入凡不成？

浑然天成！

......

道长接着引路，兄弟二人早已习惯了路上的精绝唯美，只是惬意的散步进宗而已。

“咦？不对，偌大的宗门，怎么没有守卫？迷雾蒙蒙，云烟众多，人烟却是稀少！怪哉！”

重羽才想着这儿，前面带路的青衣道长已经停下了步子，说道：“恭喜水行长老荣登掌门之位！”

一个白袍素净的老道坐椅言道：“哦！道安师弟来了啊，那两位有缘人也来了吧？”

青衣道长笑了笑，接着将兄弟俩一一引出。

这时，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道说了一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丢下天绝峰！”

啊，这？

重羽心想：“那这，谁都是有缘人了！”

的确，对于天绝峰上的云烟宗来说：“能登上峰顶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而有两把刷子的人，自然是云烟宗的有缘人了！”

一个身着蓝色道袍的老者如是说着，重羽这才放了心。

“恭喜凌掌门，在下苦华！”

“在下，重羽！”

凌太清下了台阶，向兄弟俩介绍着殿内的其余长老：“这位灰袍道长是本宗的土行长老云离中，这位蓝袍道长是本宗的火行长老麟光耀！”

就在掌门介绍之余，青衣道长余道安问了一句：“掌门师兄，云烟宗如此盛事，怎不见金、木二位长老？”

虽然苦华和重羽是外人，但掌门依然毫无保留的说着：“金长老已经起身前往十二神琴峰去了，至于木长老嘛，正在架桥之上等着我们呢！”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在云烟宗掌门凌太清的带领下，众人来到悬崖边，而白衣道长凌太清作为掌门则率先纵身跳下悬崖！

而后火长老麟光耀、土长老云离中也跟着跳了下去，青衣道长余道安看着兄弟俩说了一句：“有缘人，下峰吧！”，随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看着几位道长纷纷跳了崖，重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到：“当初年少不知事，跳崖也是为若兰，何况还有竹风筝！如今这般跳下去，怎叫小羽不腿软？”

苦华也没有试过跳崖，但看着小羽皱起来的眉毛，二话不说就抓着小羽的肩膀冲了下去，悬空之时还说了一句：“相信我！”

小羽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这样掉在半空之中，但见大哥搭着自己肩膀，也只好紧握剑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几阵风吹过，众人纷纷来到崖下小路，顺着羊肠小道绕后而去，便能到达天绝峰的架桥之地了。

重羽还没从刚才的刺激劲儿中缓过神来，只好强压住心头的震动向前面的青衣道长余道安问道：“道长，我想问你个事儿？云烟宗的长老们平时下峰都选择跳崖吗？”

青衣道长余道安半偏着头，回道：“重羽小兄弟有所不知，下峰跳崖是云烟宗的传统，四百年来依旧如此！”

“所以说，这种方式已经在云烟宗传承了四百年？难怪云烟宗在天绝峰上的人烟如此稀少！小生明白了！多谢道长！”

正当重羽已经忘却刚才的跳崖行动之际，前方隐隐冒出一句话来：“嗨！师弟！”

众人已经下到山脚，正顺着河岸而行，苦华看着这条不知名的大河，但觉河面烟波浩渺，水声汩汩而下，再看前面，已经露出半边桥头，桥上立着一位身着绿色道袍的老道，正与绿苔横生的桥身相得益彰，由远极近，如仙如梦。

几声招呼之后，众人跟着绿袍老道上了桥，穿梭在水烟袅袅的雾境当中。

按照云烟宗的传统，每一位新承的掌门在天绝峰顶的六声响过之后都要跳下山崖，来到此处，而后与众长老过架桥，顺流渡舟而下。

也不知云烟宗的开山鼻祖是谁，竟然立下如此宗规，怎一个逸字了得？

过了架桥，一个木舟便靠在水岸边，青衣道长余道安收好了绳子，一行人便缓缓顺流而下。

水面烟流，两岸青山，云烟宗掌门凌太清举杯畅言：“此乃天绝峰下波烟河，常年烟波覆水挪，今饮一杯波烟酒，诸君莫想楼上走！”

面对掌门的敬酒词，众人欢笑举杯，共饮此酒。

重羽饮下这杯波烟酒，看着手上的小银杯，笑着问道：“此酒真美，却是不知掌门所言之楼是何楼？我等为何想要楼上走呀？”

云烟宗掌门凌太清笑着说道：“重羽小兄弟初来天绝峰吧，这事还是由我的师兄木行长老然青松告诉你吧！”

只见木长老然青松绿衣一挥，举杯言道：“此楼楼下清浅流，乃是天绝峰下饮酒处，登楼可见波烟美，谁不念旧忆此楼？”

听得木长老然青松此言，重羽不禁饮下一杯，心中唤起无限慕源。

苦华先与掌门敬酒一杯，而后又与众长老齐饮一杯，故作气态问道：“饮此酒舟行波烟河上，却不知清浅流处楼为何名，不快不快！”

土长老云离中正欲张口回话，却被火长老麟光耀抢了话说：“波烟河上清浅流，清浅流处见璃楼，璃楼烟波饮此酒，此酒定有美意留！”

苦华哈哈笑道：“璃楼，璃楼！畅意遨游！”

重羽继续饮酒，忽而风乍起，小舟行缓，河中烟波迷离，更增妙意。

掌门二度邀酒，苦华淡然饮下，重羽却是立杯拔剑，顺着舟沿踏波出剑，凭着绝情剑的锋利在河面上耍了一招荡气横流、而后又使出一招燕尾迎风。

只见波烟河面才刚划开一条横波，立刻又变为两边斜遏，其中微妙，正助酒兴。

小羽使的剑招正是秘洞东墙之上所绝，云烟宗几位长老许久不问江湖之事，见此奇妙剑招，纷纷饮酒喝彩。

波烟风止，烟波横流，不多时，小舟已到清浅流处。

此处水清石现，与周围缭绕飘来的烟波形成一个奇特之处。

掌门领路，众人不多时就登上了璃楼。

于此处望去，波烟河更增三分玄色，尤其是望向清浅流处，小木舟浮立一旁，如梦如幻，映光水波烟未散，增消而又缥缈，时而若有凤现，又如白龙潜海，转眼风来鹤去，又似群蝶起舞，对岸回音若璇鸣，饮酒更胜舟。

云烟宗掌门凌太清提酒作诗：“饮酒何其乐，换碗接着喝！”

苦华举杯言道：“胸怀天下事，气魄震山河！”

重羽拔剑挥向河空，继而说道：“梦来梦飞去，凌空笑蹉跎！”

木长老然青松任风吹衣摇绿，临台笑道：“飘飘乎若玄邈，尽杯空笑！”

火长老麟光耀敞开蓝色道袍，舒眉而道：“绝如赤练斩雪飘，浪波涛！”

土长老云离中捋了捋灰色道袍，端正的抬起小银杯，说道：“舒情畅意故人难消，忘掉！”

青衣道长余道安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收起拍喝的双手，举起一杯波烟醉，大唱一声：“沧溟万里随烟波到老，星辰点点如旧，只看今朝！”

一时间，波烟河上烟波凝，两岸青山回荡着这首由云烟宗第二十一任掌门凌太清发起的璃楼歌：

饮酒何其乐，换碗接着喝！

胸怀天下事，气魄震山河！

梦来梦飞去，凌空笑蹉跎！

飘飘乎若玄邈，尽杯空笑！

绝如赤练斩雪飘，浪波涛！

舒情畅意故人难消，忘掉！

沧溟万里随烟波到老，

星辰点点如旧，

只看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