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传 第九章 伏虎与尚阳（上）

“服务员！呸……小二！再上壶茶！”苏无三先是呼喝一声，然后再次低声安抚秦龙和墨空楼，言语句句掏心掏肺，可算是“感化”了秦墨二人。

秦龙和墨空楼终于落座。墨空楼垂目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面色冷漠；秦龙也暗自思索了一会，挥了挥手，让手下众人散去。

三人静静围坐着，目不相接，一言不发。这场景放在恢复了热闹的客栈里，着实显得诡异。

“客官，您的茶来了……”小二见此情形，也是遍体生寒，不敢多言，放下茶壶和茶杯便脚底抹油迅速离开。

“咳咳……我觉得，大家既然这么有缘分遇见，交个朋友也无妨。”苏无三率先打破沉默，脸上露出尴尬却不失礼貌的微笑。

“我无意与来路不明的人成为朋友。”秦龙语气生硬。

墨空楼听后，冷哼一声，似是不屑作答。

“诶呀~人家空楼公子都说了，他是隐居多年，所以江湖中未有他的名号，并不是什么来路不明。”苏无腆着脸给秦龙斟了一杯茶，语气轻缓。

“唉，既然无花姑娘这样说……”秦龙面露无奈。

“来，我敬你们二人一杯！”苏无三举杯道。

于是，秦龙和墨空楼都心不甘情不愿地举杯相碰了一下。

苏无三一口气喝完了茶，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呼……终于把这俩人给稳住了。我在这世界举目无亲，除了林知羽也就这俩人称得上朋友了，他们要是还打起来，那我可就真完了。毕竟我现在身无分文，昨天今日吃喝住都还是蹭墨空楼的呢……真让我独自一人，这该怎么活啊……算了，不想了……

“空楼公子……昨夜的事……可是得罪了伏虎坛啊……这该如何是好？”苏无三问起另一个让他担忧的问题。

“放心，我没有留下痕迹，他们不知道是我干的。”墨空楼心想，就算知道是我杀的人，魔教少主的身份也足够让伏虎坛偃旗息鼓，不敢做声了。为了五个不成器的弟子和魔教交恶？没有哪个门派会蠢到这种地步。

“哦？原来昨夜那名神秘高手，就是空楼公子……”秦龙有些惊讶，心中顿时通明了几许，接着思绪万千，却又碍于面子没有继续发问。

墨空楼只是简单“嗯”了一声，算是给了秦龙答复。

三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秦龙性格耿直，心里七上八下憋了一会，终于还是举杯道：“空楼兄，刚才是我莽撞了。感谢你昨夜替无花姑娘解围，此事我不会声张。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墨空楼也是个外冷内热的主，看到秦龙主动低头，便不再为难，面无表情地举起杯。

两人碰杯，气氛终于恢复正常。

接着，又是秦龙率先开口，两人开始谈论当今武林的局势，苏无三在一旁静静地旁听。

秦龙心有正气，言辞慷慨激昂，真挚有情；墨空楼则本性非恶，只是心有迷惘，很多事情都以隐居不问世事为由搪塞了过去。

特别是谈论到如今魔教独霸武林的局势。

“……朝廷如今确实有心无力，武林也确实需要一个共主，但那个人一定不能是墨烟尘！”秦龙沉声道。

“我倒是觉得未尝不可……”墨空楼语气不定。

“万万不可！墨烟尘心狠手辣，做事不择手段，这种人怎么能成为武林盟主……”

“但他确实很强，各种意义上的强。”墨空楼横插了一句。

“那我宁愿朝廷来一统武林……”秦龙说了句气话。

“那才是万万不可！江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朝廷来插手？早些年镇压时留下的伤痛还不够吗？多少门派因此断了传承……”墨空楼强烈反对。

“确实，朝廷一直对江湖虎视眈眈，若非今日社稷不稳……朝廷早就把手伸进江湖了，哪还轮得到墨烟尘一手遮天？你扪心自问，墨烟尘，他配吗？”

墨烟尘，他配吗？墨空楼也茫然了。

秦龙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激昂，也不再言语，低头默默喝茶。

苏无三觉得这天估计是聊不下去了。

苏无三把注意力从秦墨二人的谈话上挪开，却发觉客栈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只听见有人在大声争吵。

“……我们伏虎坛，今天就是来讨个说法！”

只见客栈中央的大桌已被人团团围住，其它的茶客都只是静静围观，无一人起哄。

那被包围的……竟然是尚阳无极派。

尚阳无极派的龙头长老——步黎只是低头喝茶，眉头都不抬一下。

“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吗？”包围者为首的是一名精壮的中年男人，面带刀疤，胡子拉渣，腰间配一把重刀，看起来着实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杀了人就不敢承认吗？呵呵，大家都好好看看，这就是‘武林正统’尚阳无极派！滥杀伏虎坛无辜弟子，被人找上门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话都不敢说一句，哈哈哈哈哈！”

伏虎坛为首的中年男子放肆大笑，语气极尽不屑。伏虎坛跟随的众弟子也纷纷冷笑起来，似乎没有因同门的死去而感到悲伤或愤怒。伏虎坛一众冷笑，客栈其他茶客噤声，这场景显得格外怪异。

尚阳无极派倒也不是无动于衷，见伏虎坛这嚣张的模样，好几个门人都按捺不住情绪，但都被步黎一个眼神压了下去。

等伏虎坛众人笑得差不多了，步黎才低沉地问了一句：“说我们杀了你们的弟子，可有证据？”

“哼！你们尚阳无极派素来与我们伏虎坛不合，以往就曾三番四次阻碍我们。江湖上，我们的声名也是凭自己本事打出来的，一般门派自然是敬让有加，敢动我们的弟子，除了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会有谁？”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步黎又喝了一口茶。

“别嚣张了！我承认你们的手段很成功，但我今天也不是来和你们讲道理的，我们是来报仇的！嘴皮子上我们也许斗不过你们这群伪君子，但刀下的功夫，那就要看真本事了！”

“你们要在这动手？”步黎眉头一皱，似是不屑。

“怎么？怕了？怕了也好说，交出你们五个弟子，咱们一命换一命！”

客栈一片寂静。

“嗨呀，演的还像那么回事，谁不知道你们伏虎坛的恶名？我看你们纯粹就是来找茬，套一个报仇的名头而已……”客栈角落一桌突然传来一个忽高忽低的声音，苏无三定睛一看，竟然是个胡子花白的醉酒老道。

“醉鬼李，你再多话我先一刀劈了你！”那中年男人似是被那醉鬼李老道说中，气得直接拔刀指向他。

“哎别别别，我就一醉老头，说话直来直去，你觉得不中听那我就不说嘛。”说完，那满面通红的醉鬼李又灌了自己一口，然后胡乱喃喃了几句，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

“醉鬼李话糙理不糙。我们对你们两派的恩怨也没兴趣，只是你们莫扰了我们饮茶聊天的兴致。要打就去外面打！”一个看不出年纪的黑袍人开口说道，竟引发了客栈内不少人的共鸣。

不少人交头接耳，都想尚阳无极派和伏虎坛到外面自己解决。扰了自己的兴致事小，打起来误伤自己那才是划不来。

苏无三好奇，竟然还有人在两派争吵时敢插嘴，于是向秦墨二人问道：“刚刚那个说话的黑袍人是谁？”

秦墨二人停止了谈话后，早也将目光放到了尚阳无极派和伏虎坛上，刚才发生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

秦龙说道：“那黑袍人，是云门剑庄的一个长老。”

苏无三又问：“那云门剑庄是个什么门派？”

这次墨空楼也回了一句：“云门剑庄是个中立门派。派如其名，以炼器为主，练功为辅。话虽如此，他们的武功也不可小觑，尤其是那辟甲阳天诀，也称得上是武林上乘的心法。很多天下名器都出自于云门剑庄。”

“那竹雨剑主的竹雨剑就出自于云门剑庄。那林知羽应该是第三代剑主。”秦龙补充道。

“噢……那刚才那个醉鬼李呢？”

“醉鬼李就是个行走江湖的散人。怎么说呢？反正不是个正经人……不过武功还过得去，耍起酒疯来，一套醉银剑下去一般人还真吃不消……”秦龙解释道。

苏无三还想问些什么，但那头的伏虎坛却突然发难。

那领头的中年男人骑虎难下，见步黎又要喝茶，直接把刀插在了桌上，把茶杯震落。

茶杯碎了一地。

“司徒昭，你不要太过分了。”步黎依然是那低沉的语气。

“是你不要太过分了。”司徒昭咬牙切齿道。

这时，一个面容冷峻的少年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平常，但面色不善。

“司徒前辈，我们尚阳无极派确实与贵门派有过不少摩擦，但杀人弟子这种事……”

“嗯？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司徒昭似是知道这年轻人的身份，但还是出言不逊，似乎是想试试这年轻人的反应。

“我是尚阳无极派的少尊主——步子山……”步子山咬着牙，似乎已经忍了很久。

“子山！不要胡闹！”步黎赶忙出言阻止。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尊主？少尊主算个狗屁，把你老子叫出来还差不多！”司徒昭直接不理步黎，出言嘲讽。

“司徒昭，我敬你是前辈，你却三番四次口出狂言……”步子山气得一拂衣袖，用剑挑飞插在桌上的刀，甩向司徒昭，“你我出去切磋一番，我若能接下你五招，你便领着你的人，回你的伏虎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鬼，你若是接不下五招呢？”司徒昭稳稳地接住了刀，双眼微眯看着步子山。

“我接不接得下，是死是活，都与你们伏虎坛无关！”

“好！”

司徒昭一挥手，他身后的伏虎坛众弟子便让开一道。

“那你就出来接下我五招！”说完，司徒昭转身走出客栈。步子山也不看步黎黑着的脸，跟步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