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传 第十二章 双魔斗

墨空楼运起魔教独门身法，避开各路人马的视线，在苍石小镇的小道街巷里飞速前行，直奔客来客栈。

就在距离客来客栈百丈不到的街外，一名黑衣人倏然拦下墨空楼。此人虽然依旧黑衣蒙面，但从眉宇间那熟悉的神色就可以看出，这与昨晚跟随墨空楼到屋顶的黑衣人就是同一个人。

“丙？”墨空楼挑起眉毛，面露不悦。

墨空楼虽然是魔教少主以及魔教虚部首领，但近十年基本都在魔教禁地天魔阁闭关潜修，与世隔绝。所谓的虚部头领，也不过是虚名罢了。墨空楼甚至不知道魔教的虚部到底有多少人，他只知道其中的四名小头目：甲、乙、丙、丁。至于后面有没有什么“戊己庚辛壬癸”他也不得而知。而且就算是甲乙丙丁四人，墨空楼也不曾见过他们的相貌，只能从其的功法和神态言行作出细微的区分。

“少主，教主大人有命，现在所有人不得接近客来客栈。”黑衣人丙目光低垂，向墨空楼作了一揖。

“哦？所有人？”墨空楼面色发冷，然后吐出一句，“那我呢？我若是执意要去呢？”

黑衣人丙依然保持着作揖的动作，看着地面，一言不发，但身形却是稳稳地立着，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堂堂魔教少主，想去哪，你管得着吗？”墨空楼攥紧了拳头。

“少主莫让属下为难。”黑衣人丙腰弯得更低了一分。

墨空楼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运起天魔撼地身法，鬼魅一般穿过了黑衣人丙的阻拦。

然而墨空楼还未行几步，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劲风。墨空楼想都不用想，定是那黑衣人丙要出手阻拦自己。

我堂堂魔教少主，出行被“跟随”就算了，去看看自己的老子都要和你一个下属打报告吗？

墨空楼心头火起，反身便是一掌过去。虽然没有朝着黑衣人丙的要害攻击，但也是出手带着火气，威力不容小觑。

黑衣人丙见墨空楼发起攻势，脚步却未停，反倒是轻着身子迎上前去。身子贴着墨空楼递出的掌，脚步诡吊，最后竟与墨空楼擦肩而过。

黑衣人丙运用的也是魔教的独门身法——天魔撼地！并且辗转腾挪间行云流水，身法的造诣隐隐在墨空楼之上！

墨空楼面沉似水。他知道虚部的甲乙丙丁四人武功造诣都很深，但自己以前并未和他们交手过。这次和黑衣人丙过招，墨空楼也是第一次这样做。墨空楼知道丙会天魔撼地身法，毕竟自己也不是第一次被丙“跟随”，只是没想到丙能将其运用得如此纯熟。

墨空楼无心恋战，一掌出去之后，心里的火气已经泄去一半。

墨空楼翻身即走，没有进一步攻击，毕竟比起和丙在这互练招式，他更想知道客来客栈发生了什么。

可是，黑衣人丙岂会让他如意呢？

黑衣人丙双手翻动，带起一串黑影，使出一记魔教的独门指法——墨影缠沾手，直指墨空楼的腰阳关。这招若是得手，可以直接废除墨空楼的行动能力。

墨空楼虽一心只想前行，眼角的余光却也瞥见了黑衣人丙这一记指法。墨空楼左肩一扭，左手往后一送，使出的竟也是墨影缠沾手，但出手仓促，只是堪堪截下了丙这一击。

两招照面一过，墨空楼心中已经明了：这黑衣人丙的武功，怕是在自己之上。刚才丙那一记墨影缠沾手，虽然精妙，但并未运起十成功力。所以墨空楼仓促出手，却依然截下了这一击。

这也说明了，黑衣人丙并不会对自己下重手。毕竟墨空楼是魔教少主。

想通了这点，墨空楼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那我就直奔客来客栈呗，你还能打折我两条腿不让我去吗？刚才那种程度的招式，你若再来，我接下便是。

墨空楼大胆地把后背全暴露在黑衣人丙面前，自己则是运起全身内力，再度施展天魔撼地身法，全力向前奔去。

黑衣人丙也一时没想到莫空楼会这样应对。他稍稍一晃神，一呼一吸这一停顿，莫空楼马上和他拉开了两三个身位。

黑衣人丙也是无奈，他身手上略强于莫空楼，却又不能真的全力下狠手，万一莫空楼出了什么好歹，自己恐怕得以死谢罪。毕竟魔教功法出手便是奔着伤人去的，最不擅长与人缠斗。刚才那一记墨影缠沾手，本是魔教内非常普通的一门功法，原名是“魔影缠沾手”，只是被本代教主莫空楼练得已臻化境，才以“墨影缠沾手”的名号传遍江湖。虽然墨影缠沾手的关隘就是一个“缠”字，但这就像蜘蛛猎食一样，“缠”是为了“杀”，而不是真的要与人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丙紧追不舍，正在缓缓逼近墨空楼，但在两人身手相近的情况下，超过墨空楼并拦下他，着实不是一件易事。

终于，在追逐了五六息之后，黑衣人丙再次接近到了墨空楼。黑衣人丙再次运起魔教的独门绝技——迁魂大法，内力集中在手里，然后抓住了墨空楼的衣角，用巧劲往后一扯。

在常人看来这只是普通的拉扯，对于墨空楼这种习武之人难以造成什么影响，但实际上这一拉却是精巧无比，已经影响到了墨空楼内力的正常运转，大大降低了墨空楼的移动速度。这一招的本质是黑衣人丙将自己的内力外放了，此时的内力已经不仅仅是内力了，而是“真气”。仅这一技就可以看出，黑衣人丙已踏入地级武者的门槛，是一名深藏不露的高手。

墨空楼也是个勤奋之人，并且习武天赋颇高，但就算在魔教禁地天魔阁苦苦潜修十数年，在他如此年轻的年纪就想要达到地级武者的境界，那还是太强人所难了。墨空楼距离地级武者也就是临门一脚，可就是这小小的差距，在黑衣人丙这一手迁魂大法下，似乎突然变成了天堑。

墨空楼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运转出现了阻滞，他也深谙魔教秘传的那种种独门功法。虽然他自己还未习得迁魂大法，但他还是一眼就分辨了出来这门魔教绝学。

看来一味的避战是行不通了。墨空楼无奈之下，只得回头反击。既然我跑不过你，那我就把你打得追不了我！

墨空楼在感受到迁魂大法的牵引力的瞬间，立马翻身出拳，想回头打黑衣人丙一个措手不及。

墨空楼一套拳法送出，虎虎生风。这一套“疯魔乱拳”，拳拳蕴含着墨空楼的暗劲，已然是大成之象。

疯魔乱拳，假疯假乱，乱中有序，乱中藏力，乱中取命。

令墨空楼没想到的是，他这颇为自信的一连串攻击，被黑衣人丙见招拆招，全然接下。每当墨空楼才出拳三分，丙的拳头就挡在墨空楼接下来的拳路上了。这让墨空楼出手处处受制，拳法的威力发挥不到原来的五成。

看来这疯魔乱拳，黑衣人丙的修行和理解程度也在墨空楼之上。

墨空楼这几招被挡下来后，心境渐渐跌落至谷底。每次出拳被挡，墨空楼心中的魔性都悄悄滋起一分，手上的力道不禁加重，出手的角度也变得越来越刁钻狠辣。

魔教的功法，内外兼修，威力卓然，却会在不知不觉中扰乱修炼者的神智。入魔俞深者，修为俞高。

短短几瞬，墨空楼与丙就已过招二十余拳。墨空楼渐渐摆脱了迁魂大法的影响，身边渐渐泛起氤氲之息，整个人渐入佳境。

功夫，就是纤毫之争，每交一手，墨空楼的精气神都更凝练一分。

墨空楼的气息渐渐攀升，到达顶峰后，整个人浑身一震，内力喷薄而出。此时墨空楼体内的内力浓郁至极，已无限逼近于真气境界。

墨空楼眼中精芒闪过，泛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手中运起一套虽起源于魔教，却早就泛滥于江湖的流氓阴招——戳眼掐喉手。

戳眼掐喉手拳指结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狠辣无比，中招者非死即伤。

这一招的威力，已经达到墨空楼当前境界的极限！黑衣人丙在接招时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当墨空楼眼中泛出魔气时，丙的心里大呼不好。这记戳眼掐喉手一出，墨空楼已是心魔遮眼，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同门情义了。

这是一记死手！

黑衣人丙慌忙后退，脚步凌乱，手上勉强挡下了几记戳眼劲手，但最后那一手抓喉，黑衣人丙已是强弓末矢。

最终，墨空楼的指尖还是扯下了丙脖颈上的一小片皮肉。黑衣人丙连连后退，喉中先是感到一痒，随后则是剧痛袭来。丙最后跌坐在地，单手捂住口鼻，却依旧咳出一口血来，喉痛的痛辣难以平复。

这一招刚见血，墨空楼的心里就涌上了一阵悔意，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没有用了。墨空楼狠下心来，不理睬黑衣人丙的伤势，一甩衣袖，再度运起天魔撼地身法，直接飞身到失去屋顶的客来客栈的梁上。

可入眼这一幕，信息量实在太大，让墨空楼一下没反应过来。

只见一名东洋打扮的剑客背着一把长得夸张的太刀，准备离去，而自己的父亲则是立于梁上另一侧，黑袍无风自动，正严阵以待。

室内则是聚集了江湖上各个知名门派的高层人士，甚至连掌门都不少，黑白两道齐聚一堂。

满地尸体。

墨空楼环视众人，在看见尚阳无极派掌门步天歌后，如遭雷击。

十五年前，墨空楼的母亲——骆雪和尚未成名的墨烟尘相爱，叛出千花门，遂被江湖白道追杀。骆雪一人掩护当时重伤的墨烟尘逃走，一人挡下几名江湖白道高手。虽然骆雪最后成功逃脱摆脱了追击，却身受重伤，不久后病逝。

而步天歌当年，就是围堵墨空楼母亲骆雪的追杀者之一。时过境迁，尚阳无极派高层几经更换，当时年少青衫薄的步天歌，如今已成了尚阳无极派的掌门。

“父……教主！这是怎么回事？！”墨空楼见到弑母仇人步天歌竟然和父亲相安无事立于此地，气血上涌，心里刚刚才散去的魔性再度生起。

“你……先退下！这里没有你的事！”墨烟尘冷喝一声，声音依旧沙哑，面容仍然隐没在黑袍中。

“你没看见吗？！你……你竟然还不出手？！”墨空楼指着步天歌吼道。

步天歌身处江湖白道那一派人群里，并不知道莫空楼具体指的是谁。众人都看见一名魔教的年轻门人跃于梁上，然后不知道在大吼大叫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快退下！”墨烟尘再次冷喝一声，这一次，整个客栈都瞬间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