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鱼 寿宴

唐家今夜设宴，庆贺唐老夫人六十岁的寿辰。

唐府今天可谓是门庭若市，其他几城也有许多宾客前来祝贺，好不热闹。

唐管家和几个小厮在门口张罗着，忙得团团转。

“西贡铸神江城主送玉如意一对！”

“南逍洞天秦城主送葵沥镜一面！”

“北蔺朝郡薛城主送百香无野一株！”

“翟府夫人送水晶琉璃一箱！

…………

要进入唐府，必须得要有请柬，沉鱼在一旁的茶棚驻足片刻，看了看唐府门口的守卫，起身离去。

沉鱼没有请柬，她进去的方法很简单——后院的墙。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翻墙的不速之客，又岂止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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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晏被这唐家后院的高墙折磨得不行，小心翼翼的翻了半天，生怕弄出了声响惊扰旁人。

才站稳了脚，就自恋的从怀中摸出一枚小铜镜。

阿晏对着镜子整理他的乱乱的头发，开口道：“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才华横溢、英明神武的美男子，区区一个院墙怎么可能难得住我，小镜子，对不对？”说着还对镜子做了个扮丑的表情。

扣扣索索自恋半天，阿晏总算心满意足了，他收好铜镜，正准备偷偷摸摸溜进前院的时候，一个人从天而降，“啪——”的一声，阿晏被人踩在了地上，来人正是沉鱼。

“啊！我的腰！”

沉鱼刚刚两步瞪上墙就翻了过来，她确实并未注意到还有人。

沉鱼俯下身用手捂住阿晏的嘴，沉下声音开口道：“你是想把人都引来吗？”

阿晏用眼神示意说他不会再嚷嚷了，沉鱼用余光四下看了看，放开了他。

阿晏扶着自己的腰，慢腾腾的从地上起来，边起来边嘟囔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把人踩着了一句对不住都没有……”

沉鱼正打算问问他有没有事，结果阿晏就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哇，我的腰啊，万一我以后要是不举怎么办……”

“这样就没人会嫁给我了！”

“我，我们家可是九代单传……”

“要是没媳妇不能传宗接代，我死了怎么去见我爹我娘啊……”

说着还流起了眼泪。

“我，我告诉你，我这张脸可招小媳妇喜欢了，现在我要是不行……”

“我不管！你，你一定要赔我个媳妇，呜呜呜呜……”

“看你带着面具，肯定长得不怎么样，不能你自己长得丑讨不到媳妇儿，就害我啊，呜呜呜呜……”

“不管，你赔我媳妇……呜呜呜呜呜……”

沉鱼隐隐觉得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幸好阿晏的声音不大，不然就这番控诉，早把唐府的人都招来了。

沉鱼审视他两眼，开口道“你到底有无大碍？”

“有！”

“我现在头晕眼雾，浑身酸痛，我的腰感觉像要断了一样，腿也麻……”

“停！”

沉鱼懂了，这人摆明了耍无赖。

“我懒得与你多言。”沉鱼转身欲要走，阿晏立马伸手拦在她面前，开口道：“你伤了我就走了，哪有这个理儿啊？”

“那边是什么声音？”

此时，有几个丫鬟听到动静，往沉鱼他们这边来了。

“咦，奇怪，明明听到有人说话了，怎么又没人？”

另一个丫鬟开口道：“都说了，许是听错了，前院大厅还忙着呢，我们得赶紧过去，免得一会儿唐管家又该骂我俩了。”

“好吧，可是我刚刚明明听到人声了？”

“哎呀，别管了，我们快走吧！”

“你们还在这磨磨蹭蹭什么呢！前厅都忙得脚不沾地了，你们躲在这后院偷懒啊？”说曹操曹操到。

唐管家今日迎了许多宾客，脸都快笑烂了，以至于此刻明明骂着人，还给人感觉一种脸含笑意的错觉，这种强烈的反差实是让人想笑。

“哈哈——”是阿晏。他才发出两个音节就被沉鱼又捂住嘴了

“谁在笑！？”唐管家叉腰，“你们两个还敢笑？”

两个丫鬟忙回道：“不不不，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还是我笑的？”唐管家对着两个丫鬟的脑袋就一人来了一个“糖炒栗子”。

其中刚刚听到人声的丫鬟摸摸头，开口道：“唐管家，真不是我们，我们刚刚听到这边有人说话才过来看看的，借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躲着不去前厅偷懒啊？”

另一个立即附和道：“对对，我们都听到了……”

假山狭窄，沉鱼因为要牵制住阿晏堵他的嘴，与阿晏靠得很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声。阿晏对着捂住他嘴巴的沉鱼眨了眨眼，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抛媚眼。

沉鱼：？恶寒。

阿晏用余光瞟着沉鱼，沉鱼虽戴着面具，可眼睛透过面具来，阿晏觉得她的眼睛，甚是清亮。

“行了，这是你们该管的事吗？还不快滚去前厅！”

“是是是，我们马上过去……”

两个丫鬟走后，唐管家刚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心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走进院墙，四下找了找，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躲在这。

一步一步一步，唐管家离他们越来越进，唐管家钻进假山里边，大喊一声：“哪里来的小贼！”

“诶！没人啊！”

“这俩死丫头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骗我？看我等会怎么收拾她们！”唐管家撸了撸袖子，气势汹汹的回了前厅。

确定人走了很远不会再发现这边的动静，躲在假山后面草丛的沉鱼立马后退两步放开了阿晏，一没了束缚，阿晏立马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好几口新鲜空气，开口道：“差点就被发现了，憋死小爷我了……”

沉鱼看了他两眼准备离开，这时阿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正想开口说话，沉鱼反手就给他来了个手臂转体，“啊疼！诶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先放手！”

沉鱼松了力道但没放手，银白的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光，她的眼睛紧盯着阿晏。

阿晏迎着她的眼神委委屈屈的开口道：“别用那么凶的眼神看着人家嘛，我们都是男人，又不是小媳妇，拍拍肩又不会怀孕……”

沉鱼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放了手，但还是回道：“我不喜欢旁人碰我，离我远点。”

阿晏揉了揉手臂，嘟囔道：“真是不可爱。”

沉鱼转身往前走，阿晏紧跟在她身后，道：“诶诶，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也是来混吃混喝的？对吧？”沉鱼没回话，“这种事我可有经验了，你等会跟着我，保证不会被人拆穿。”阿晏拍着胸脯保证着。

阿晏看沉鱼的模样不怎么相信他，又开口道：“看你功夫不错的样子，肯定是饿狠了才来做这种事的吧？放心，只有你认我当大哥做我小弟，我天天带你去城中这些富人家里吃香喝辣的，还给你找小媳妇，怎么样？”

此时沉鱼停住了脚步，回道：“你好吵。”

“我不嫌弃你丑好意收你做小弟，你竟还说我吵，我可真是太难了。”阿晏此刻的语态像及了被丈夫抛弃的怨妇。

怨妇晏：？我太难了。

大厅人太多了，若是从正门进去，沉鱼戴着面具太过于招眼，她沉吟片刻便决定从侧厅闪身进去。

“欧阳兄，你也来了！”

“噢，刘老爷，许久未见了，最近如何？”

“还是老样子……”

“刘兄，欧阳兄，小弟来迟一步啊……”

“柳小姐，听说你要与方家的少爷结亲了？”

“哎，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未定下，未知未知。”

“不知唐老夫人身子骨可还好？”

“身子硬朗着呢，听说啊还常教导慕绵小姐

“那就好，那就好……”

“慕绵小姐有这么疼她的奶奶，可真是福分啊！”

…………

大厅的人忙着叙旧敬酒拉扯家常，都没注意到角落里戴着面具的沉鱼。

沉鱼寻了后方最角落的位置，安心坐下，才给自己倒了杯茶，屁股都没坐热，阿晏就又来了。

只见阿晏屁颠屁颠的坐在了沉鱼旁边的席位上，他看见沉鱼，还笑得极其灿烂对她挥了挥手，沉鱼喝了口茶，脸色不变，装作没看见。

阿晏的脸皮厚到就是你若是装作没看见他，那他就一定要让你回应他。

阿晏笑笑开口道：“诶，怎么我刚刚一扭头你人就不见了？”

沉鱼没说话。

阿晏也不恼，又继续道：“我到处找你呢，就怕你被发现了，可你倒好，撇下我自己偷偷一个人来了。”

沉鱼：……

“你是不知道，我可费了好大劲才进来的，我看你也挺顺眼的，我就勉为其难的教教你吧。”

阿晏说着作势又要拍沉鱼的肩，沉鱼一个眼神斜过去，阿晏只好悻悻地摸了摸自己头。

“像我们这种混吃喝的，一定得要低调，一会儿等那唐老夫人进来了，我们在这最后就只管吃就行了，若是有人前来寒暄什么的，就故作高冷些……”

沉鱼放下茶杯，对话说个不停的阿晏开口道：“你经常这样吗？”

阿晏挠挠头：“嗯……也不是经常啦……”他看了一眼沉鱼干脆破罐子破摔，“因为我常吃不饱饭，能混进来不仅可以有吃有喝吃饱饭，还可以吃平常吃不到这些山珍海味，何乐不为啊……”

阿晏说着还夹了个红烧牛肉吃。

“若是被拆穿了，你又当如何？”沉鱼扭头对着他说道。

阿晏还在吃那盘牛肉，闻言回道：“被打一顿然后丢出去咯，我已经习惯了……”

阿晏放下筷子，悄声问道：“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我可很有经验了，大不了最差的结果，就是等会若是真被发现了，你放心！我一定护住你。”说着还很有自信的拍拍胸口。

阿晏说着又开始委屈起来，“不过你刚刚下手也太狠了吧，我胳膊现在还疼呢。”

沉鱼不搭话，阿晏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再迅速扭过头来说道：“不过看在你之后要赔我媳妇的份上，我就大度点原谅你了！”

沉鱼：……

“你怎么只喝些水啊？白白浪费，你看，这牛肉的色泽鲜嫩……”

阿晏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传来一声“唐老夫人到——！”

只见众人都起身以示尊重，而沉鱼与阿晏在后方不易被看到，两人并未起身，沉鱼却见阿晏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

“当然是在看那个传闻中的天下第一美人了！”

只见进入殿中的是一个着深紫衣的老太太，衣着华丽，领口袖口都用金线纹绣，周身透着贵气，只是脸上的疤的确显眼，给她平添了几分威严之气。

而唐老夫人身侧有一女子，面容姣好，身姿清绝，走起路来似是步步生莲，想来这必是那位富有美名的天下第一美人了。

自唐慕绵进殿后，席间的一些少年郎甚至不好意思抬头看她，脸都烧红了。

阿晏瘪瘪嘴，脖子伸回又坐好，嘟囔道：“什么天下第一美人，不过如此嘛。”

声音很小，可沉鱼又岂会听不到。

“你觉得她不好看吗？”

“一般一般吧。”

接着阿晏把他的席垫往沉鱼靠近了些，小声对她说道：“我有见过比她还好看的姑娘。”

说完又兀自可惜道：“可那是在小时候，之后就没见过了……”

“小时候能看出什么。”

“你不懂！”

沉鱼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细心观察着殿内的一举一动。

只见唐老夫人到首席坐下，唐慕绵则坐在她左边的席位上，丫鬟为唐老夫人倒了杯茶。

沉鱼观察到，老夫人右侧的席位还空着。

自唐老夫人进来后，大殿安静了下来，丫鬟给唐慕绵斟了杯酒，她举起酒杯站起来，笑脸盈盈道：“祖母，孙女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席下间不断有人夸赞唐慕绵。

“孙小姐现在是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是啊是啊，瞧我们这许多的少年郎，脸羞得哟！”

“孙小姐如此孝顺，不知以后哪家的少年郎能得此一贤妻啊……”

“唐小姐医术精湛，自幼养在老夫人名下，这周身的清贵之气啊一般家可养不出来呢……”

“老夫人啊，我可别提有多羡慕您了，有这么乖巧的孙女儿，我家那丫头整天上蹿下跳没个正形的……”

唐老夫人摆手笑道：“行了行了，我家阿绵哪有你们夸得那么好啊，大家就别取笑这小丫头了……”

她虽话是如此说，但脸上那笑意却止也止不住。

“老夫人就不要把明珠还自个儿藏着吧，孙小姐可是我们众家都中意得很啊。”席间一妇人如是说道。

此次的寿宴之所以能够八方喜来客，一方面是因为寿宴之喜，二是为了唐慕绵的亲事。

唐老夫人育有两子，长子唐遥因病去世只留下一女，次子唐暄现任藏修学府的修习长老。唐暄之前在各家族中隐隐有些不好的流言，还尚未娶妻。

可以说现在谁要是娶了唐慕绵，对自家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而唐慕绵本身也是颗熠熠的明珠，不仅才貌双全名满天下，在医术上的造诣也自小受到唐老夫人的指点，平日里行的是大家风范，端庄知礼，试问这样的儿媳妇又有谁家不想要呢。

虽然现在有众多家族想要与唐府说说亲，可这老夫人，似乎心中有数。

阿晏小声对沉鱼开口道：“你看看这些人，跟没见过女人一样，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不是缺媳妇吗？”沉鱼一本正经的问道。

阿晏嘻嘻一笑，摸摸他的头发，又摸摸自己脸，对着沉鱼回道：“是挺缺的，可是你看看我这脸我这身材，这不能将就嘛不是……”

阿晏的确俊美异常，五官分明，额上有碎碎的刘海盖下来，肤色白皙，高而挺的鼻梁下一张粉粉的嘴唇，此时微微的翘起，怎么看都是一副轻佻的长相。

正说笑间，殿外一男子出声道：“薛彧，来迟一步。”

薛彧儿时逢难中毒，其父遍寻医后无果，遂求医至唐府，之后薛彧就在唐府中住下，由唐老夫人诊治，医治三月后方才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