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乱世 第六章

屈北海伤口依然没有痊愈的迹象，附近的难民窝棚每天早晚均有京都府的吏员派发米粥，屈北海跟随天海城逃出去的民众一路逃至京都。若非碰上一户良善的母女一路照料，仅凭在天海城被浮屠蛮子重伤的身子恐怕早已死在路上。

屈北海忘不了当时天海城破前夜，这户行色匆忙的母女在城门口见到自己的惊恐模样，当时的他身上鲜血淋淋，浑身上下满是刀伤，脚下躺着一路追杀的十几名浮屠的尸体，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想强打起精神，可是身子完全不听使唤的倒了下去。

屈北海醒来的时候确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破烂的牛车上面，一个俏生生的十五六岁女孩正好奇的打量着自己，女孩的母亲正在熟练的驾驶牛车缓慢的跟着天海城逃难的民众，一路前行。屈北海想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的铠甲和军服都已经被褪下，而且身上的伤口也被马虎的包扎了起来，看着救了自己的这户母女，心头一阵惊异。

“多谢夫人救恩之恩，屈某拜谢”屈北海深知当时的情况，浮屠已经破城，任何情况下，在城内多呆一刻钟，就少一分活下去的希望。这户母女当时也是正在意图逃离天海城，摆脱北方浮屠的残酷屠杀。这户母女完全可以自行离开，没必要理会自己生死，没想到这户母女竟然没有撇下重伤的自己。

驾车的妇人脸色一红，连忙说道：“妾身不敢，妾身虽然只是妇道人家，但也有些见识。看到将军所穿衣物，猜想将军应该是天海城朝廷守军，朝廷军士为了全城生死存亡与外蛮决战。妾身身无长物，只是略通医道，只是外伤非妾身所长，还请将军莫要见笑。”

屈北海望着妇人清秀的脸庞，回想起妇人刚才所说的话语，羞愧说道：“多谢夫人。想不到夫人竟如此深明大义，只是屈某身负守城之责，确未能尽忠职守，愧对天海城百姓。”

“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若是堂堂正正沙场对决，屈某身死无憾。只是。。。。唉，。”屈北海轻声呢喃道。

驾车的妇人并未听清屈北海的呢喃，见屈北海神情失落，心想可能是因为战事失利，心头抑郁所致，妇人不懂行伍之事，所以并未做声。

“夫人救命之恩，屈某没齿难报。只是看行进方向，好像是前往京都城。敢问夫人此行可是前往京都？”

此时，一直盯着屈北海打量的豆蔻女孩儿俏生说道：“呀，看你伤的这般重，醒来怎么这么多话呀。你怎么知道我和我娘亲要去京都。”

“玲儿，不得无礼。”

“无妨，小姑娘天真浪漫，夫人切莫怪罪。若非两位搭救，屈某此刻早已命丧黄泉。若是两位此行目的地是京都城，屈某虽然此刻身无长物，但是京都城屈某认识些朝廷里的朋友，定要答谢两位救命之恩。”

“咦，这么说，叔叔你朋友肯定有很多银子了？”名叫玲儿的小女孩开心的说道。

“屈某虽然平日里没什么银子，但是找身边几个朋友凑个百八十两还是没大问题的。”

“娘亲最珍视的铺子都被那些坏人给烧了，娘亲可心疼了。”

驾车夫人见自己女孩越说越起劲，脸红急急说道：“玲儿，你再胡说，今后定不让你出门。”

牛车的玲儿赶紧做出一副紧张的俏皮模样，双眼掩住自己的小嘴，眼睛得意洋洋的望着屈北海。

屈北海见女孩儿这般天真浪漫的神色，不禁乐了，屈北海虽然此刻落魄，但怎么说也是朝廷钦命的辽东总督亲兵千户，笑着说道：“小娃儿放心，屈某定会在京都替两位找个更好的铺子。”

驾车夫人心头一惊，心知京都城的医药铺子可没想象中好找，关键是有银子都不一定能办到，这里面涉及的利害关系远比天海城复杂的多，而且自己的铺子被毁也是因战事之祸，北方浮屠所为，更不是牛车上救下的军中汉子的责任。赶忙说道：“将军多心了，妾身相救将军绝非贪图将军财帛之利。救死扶伤，本就是医家宗旨，将军不必放在心上”

屈北海身前极重恩怨，妇人越是推脱，屈北海心里越是过意不去。

一路上，从天海城逃往京都的逃难人群越汇越多，渐渐有千人之众，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朝廷商户和农户，行进异常缓慢。而攻占天海城的浮屠军队，自然不会放出这样的机会，也多次派出游骑追杀逃难队伍，好在朝廷似乎已经安排精锐大军驻守京都，并安排数只骑兵掩护逃难队伍缓慢向京都撤离，屈北海久经战阵，一眼就瞧出掩护的朝廷骑兵正是神机营兵马，本想告知朝廷巡弋游骑自己的朝廷官身，不过想起天海城内的巨大变故，只能默默咽下，临死前总督大人的不甘神情和众多将士为了掩护他们突围出去，而从容赴死。天海城陷落埋藏一个巨大的阴谋，总督大人告诉他恕九歌值得信任，谋害天海城的背后力量及其强大，除了恕九歌，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屈北海在与这户母女行进的路程中，伤口均是驾车的夫人细心打理，虽然屈北海长期身处军营，大大咧咧已成习性，但是毕竟男女有别，伤口换药的过程中，经常有肌肤之亲，令屈北海难免尴尬。听牛车上的小女娃说起，驾车夫人姓卢，卢家母女在天海城开了一家药房，也算是衣食无忧，只可惜后来兵祸而至，卢家母女只好放弃自己的家业，跟随逃难的人群逃亡京都城。

一路上，屈北海闲来无事养伤期间，经常和名叫玲儿的天真烂漫小女娃闲扯，更将自己在军营里面一些糗事说与俩母女听，逗得玲儿姑娘咯咯直笑。驾车的卢夫人表情矜持，但有时也会被屈北海的笑话逗笑，发出低微的轻笑。

而玲儿姑娘更喜欢听屈北海讲一些辽东战场和北方浮屠搏杀的精彩故事，俏生生的小脸经常随着屈北海故事的深入而表现精彩。卢夫人对自己的顽皮女儿非常疼爱，只是屈北海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娃每天要喝很多类似药材的汤药，而每次小女孩费力喝完，总是冲着自己方向，挤眼睛，撇舌头，神情颇为可爱。

屈北海在与卢夫人，玲儿姑娘在相处的路途上，也日渐熟络。只是费解，母女二人从未提过孩子的父亲过往，于是心怀不解的问道。

“玲儿姑娘，不知道你家爹爹现在何处？是也在京都城内等候与俩位相见？”

只见玲儿姑娘刚听到屈北海的问题，顿时脸色一阵灰白，而正在驾车的妇人肩膀不自觉轻微抽动，心知肯定问到不该问的呢，赶忙说道：“哎呀，都怪屈某嘴拙，玲儿姑娘，莫怪。你看屈某这张嘴，就是该掌嘴。”

说罢立即举起左手假装轻轻的打着自己的嘴巴，没想到一下牵动到左手的伤口，痛的一下咧起嘴，呼呼的吸气。

玲儿姑娘一下被屈北海的狼狈样子给逗乐了，笑着说道：“没事，都怪玲儿身上有病，爹爹不要玲儿了。”

屈北海见小女孩若无其事的说完，心里吃惊不小。而驾车的卢夫人明显受到了情绪的影响，肩头的抽动更加频繁，屈北海顿时词穷心里愧疚无言。

距离天海城大战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屈北海也随着卢夫人母女到达京都，只是京都府为妥善顾朝天海城的众多难民，更为了防止有混入的浮屠谍子，将天海城的逃难民众统一安置在城西门口边的一个宽阔广场，每日安排官吏派发粥食，屈北海虽然近些日子一直被卢氏夫人妥善照料，但是毕竟一路上吃食毕竟不多，屈北海的伤口恢复也就不尽人意。而且屈北海现今也不敢随意离开，屈北海身负辽东总督司徒履重托，背负天海城陷落的重大隐秘信息，一定不能被隐藏在背后的势力所察觉，否则总督大人的一切安排就将付诸东流。

屈北海此刻正在窝棚耐心休息，等候时机。

忽然窝棚的门帘被陡然掀开，卢夫人脸色慌张的冲了进来，慌张的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屈将军求您救救玲儿，救救我的玲儿。”

屈北海也是大惊，多日与卢氏母女接触，心中对那个心知卢氏母女绝非惹是生非之人，只怕其中必有事故。连忙安抚卢夫人说道：“夫人莫慌，夫人莫慌，究竟发生何事？”

卢夫人稍微平复下了心绪，凄然说道：“玲儿让人给抓起来了。”

卢夫人心忧爱女一时间竟然乱方寸，在卢夫人眼中心中的女儿比什么都重要，想到这才刚到京都不久，竟遇上这样的祸事，眼睛不自觉涌出泪水。

屈北海脸色一变，连忙安抚卢夫人说道：“卢夫人勿慌。屈某在此，玲儿姑娘定不会有事，发生何事，请与屈某细说。”

卢夫人这才想起，被救上的屈将军也是朝廷中人，而且在京都城还有说得上话的朋友，心头涌起希望，说道：“前几日，派粥点来了几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公子，那些派粥的大人们都对这些新来的公子非常客气，只是那些年轻公子似乎看不上我们这些落魄流民，脸色嫌弃。今日我和玲儿正要上前领粥，其中一名穿着紫色绸缎的年轻公子似乎看上了玲儿，竟然开口要求买卖。妾身与玲儿相守相依，自是不能答应，谁知紫衣公子竟然出手抢夺，而周边的官吏竟无一人阻止，妾身我实在。。实在。。。”

卢夫人话还未说完，心绪失控，顿时失声痛哭起来。

屈北海身为朝廷将官，对地方吏治崩坏多有所耳闻，但是京都好歹也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还会发生这等强抢民女之事，少女玲儿现在年幼，但是长相随母，已有美人胚子的模样。而且屈北海听说京城里面的很多世家子弟和朝廷老爷都有欢淫幼女的龌龊嗜好，心头大怒不已。

眼见卢夫人伤心欲绝，屈北海按捺住心头勃然怒火。先是耐心安抚情绪失控的卢夫人，告诉她自己必将玲儿带回她的身边。卢夫人这才勉强止住哭声，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刚毅的高大男子，心中更涌起莫名的情绪，双手紧紧扯住屈北海的衣袖,说道：“屈将军，只要能救回玲儿，妾身什么事都可以做，只要能救回玲儿。而且妾身身上还存有百两存银，可供将军使用。”

屈北海看着面前卢夫人近乎绝望的表情，轻声说道：“夫人，夫人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在此地耐心等待。夫人放心，屈某去去就回，定将玲儿姑娘带回夫人身边。”

卢夫人见眼前的男人异常坚定的对自己做出保证，心里稍安，想起此刻自己的双手还攥着屈北海的衣袖，想起这段时间在帮眼前的男子换药期间的肌肤相亲，脸色一红连忙松手。

屈北海多年军伍生涯，除了练武就练兵。私下底，从未与清秀妇人打过交道，此刻见到卢夫人这般羞然模样，心中也露出异样情绪。

“屈将军也小心一些，妾身感觉外头那些年轻公子，也大有来头。”

屈北海冷哼一声：“不过是些纨绔子弟，天子脚下还敢胡作非为，卢夫人放心，屈某现在就去，夫人稍后。”

说罢，安抚好卢夫人的屈北海，转身便满脸煞气的便向朝廷在难民区的派粥点大步走去。卢夫人望着屈北海壮硕的背影越行越远，心中暗暗默念：屈将军，愿上天垂帘，求你一定带回玲儿。

城西城门的偌大广场之上，天海城逃难群众的搭建起许多的临时窝棚，而朝廷的派粥点正在其中，此刻正是饭点，更是涌满了前来领粥的人群，领粥点更是人山山海，协调的京都官吏脸上更是带着不屑的神情看着这些本应该死去的人群，若不是朝廷硬是摊派了差事，而朝廷内阁里面也有位大人格外看中，京都城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可不愿领这等没油水的苦差事。

屈北海眼尖很快瞧见了那伙衣着华丽的世家弟子，此时正围着一名身材高挑的青色衣物的女子指指点点，屈北海瞧不清青衣女子女子的正面，猜想世家弟子肯定又在做违背天良的无耻勾当，心中更怒。卢氏夫人的女儿—玲儿和正和四五个同样落难的凄楚女子正泪眼婆娑的站在一名表情轻浮的紫衣年轻公子身后，想必这名紫衣公子对于这等下流之事已经是驾轻就熟，而众多穿着朝廷官身的官吏更是围拢在这伙世家子弟周边并无一人出面阻止，表情极尽讨好掐媚之色。

屈北海正要向前讨要说法，

骤然城西城门涌起一阵怪风，风声中屈北海莫名恍惚听到金戈铁马之声，

而此时在，京都城北城区一个富丽堂皇的府邸，曾经出现在锦衣卫老秦院子里的面具人，正喃喃想到，

叶青衣，此刻应该进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