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乱世 第四章

老秦，始终还是没能度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一名锦衣卫在老秦的院子里发现了老秦早已冻得僵直的尸体，鲜血铺满了一地。老秦家唤叫“元儿”的痴傻娃儿也不知所踪。这是今年第一个死去的锦衣卫百户，指挥使大人在得知消息之后更是勃然大怒，严令恕九歌将事情来龙去脉查清楚，相关人犯绝不姑息。

恕九歌赶到秦百户院子的时候，整个院子的现场已经被锦衣卫严密封锁，里面死的是一个锦衣卫百户，刑部和京都府也不愿意插手。现在整个秦百户不大的院子里，站满了忙忙碌碌的众多锦衣卫属官，各自忙碌。

恕九歌与老秦平时没打过几次交道，老秦昨日被临时调动到东门，也是衙门临时安排的。老秦是京都老锦衣卫了，而恕九歌经常要去外地州郡办差，呆在京都的日子也并不多，所以两人并没有太多交集。

只是偶尔听同僚有说过，老秦此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关中人，没什么不良嗜好，脾气性子都比较好，可惜家里老婆走的早，留下了一个痴痴傻傻的娃儿，老秦之所以有点贪财，无非就是想多攒点钱，为自己的孩子看病。

昨日，恕九歌被神机营沈将军邀请前往沈将军府，恕九歌将负责城东城门戍卫暂时交代给了老秦，毕竟老秦是东门唯一的一名锦衣卫百户，又是一名老锦衣卫，平时办差也没出过差错。只是让恕九歌没想到的是，老秦在当值期间，竟然真的放了一批商队离开东门，出城而去。为了此事，恕九歌还当面问了老秦此事经过，据老秦解释，这批商队有陛下玉玺的章印，符合锦衣卫放行的规程，恕九歌心中疑窦，于是很快便将此事向陆炳做了禀报。由于涉及陛下玉玺印章的规程，锦衣卫也需要先和宫里的内务部进行核对讯息。

没成想，宫里的讯息还没传来，老秦便已经死了。

恕九歌看着此刻已经被覆盖上白色幕布的尸体，尸体脖子上一道细长的伤口，已然有结痂的迹象，而小院四处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显然秦百户是被熟悉的凶手熟练的灭口，甚至连反抗的时间也没有，说明凶手与秦百户相识，而且武功极高。

地面只有非常细微的脚步印记，即便是最有经验的锦衣卫也无法从如此细微的脚步印记中获取到更多的体型特征，说明凶手的轻功造诣不俗，能够刻意的伪装自己的脚步和痕迹。

恕九歌用双手轻微推了推自己的太阳穴，眼下线索还是太少了，于是说道。

“立即将失踪娃儿的样貌临摹，半个时辰内必须临摹出来，发送京城各个城门和锦衣卫卫所，还有京都府衙门，刑部各衙门，如有发现踪迹，重重有赏。”

“着四名精干弟兄，排查秦百户周边一里的住户，特别是近半年来新入住的住户，商户逐一盘查，不可遗漏一个。另外，秦百户近半年内接待的亲属，无论旁亲，远亲也需要逐一调查，所有信息登记入册，不得有任何遗漏。”

恕九歌此行跟随的两名精干百户，多年来一直随恕九歌当差，对眼前这名年轻大人心服口服，二话不说，立即领命去办。

“大人，秦大人脖子上的伤，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这里面怕是不简单呐”此时，负责验伤的一名锦衣卫老仵作说道。

恕九歌转头看了一眼仵作，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恕九歌早年也是江湖人士，对寻常剑伤，刀伤一眼便知凶手功力几许，老秦脖子的伤口无论从力道，角度，伤口切口，都显示这名凶手是名真正的剑术大家，绝非普通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刺客。

能调动这样的剑术大家，行如此苟且之事，可以想象这背后定是有一股不小的势力推动。恕九歌这会更想起昨日指挥使大人的种种话语，心头愈发沉重。

要弄清楚，秦百户脖子的伤口线索，光靠锦衣卫内的仵作还远远不够。剑术大家的伤口，只有让真正的剑术大家才能看的明白和通透。

恕九歌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找谁了。

京都城，城北碧游客栈，此时九曲剑派的三十几名精锐弟子，正在掌门风行烈的带领下留宿于此。九曲剑派是京都附近州郡最有影响力的武林门派，门派坐落于京都南面的九曲山中，门派内有男女弟子不下余一百名，掌门风行烈更是江湖中知名的用剑高手。九曲剑派此行是应朝廷内阁次辅—明大人相邀，前往京都城共抵北方浮屠。据说明大人与九曲剑派的风掌门，关系颇深，连明大人府中的大小姐也在九曲剑派习武，而九曲剑派也与朝廷六部中的刑部多次合作，拘拿江湖大盗，刑部尚书对九曲剑派也多有赞誉。

大胤朝廷内部，朝廷和世家与江湖上的各大门派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正德年间，两者之间的联系也俞加紧密和密切。朝廷和世界都迫切需要江湖门派的各类奇人异士，而江湖门派也希望借此机会能够真正的步入朝堂的权利格局，从而直接加强门派在地方的影响力。

当然，偌大的武林江湖，有许多门派愿意与朝廷和世家合作，自然也有很多门派选择作壁上观，不愿意牵扯进朝廷和世家大族的内部斗争。

而此刻，就在碧游客栈，除了九曲剑派留宿之外，还有另一个武林门派—星斗门也留宿其中，星斗门是京都城东边，直隶州最有势力的武林门派。但是，星斗门就是选择不介入朝廷纷争的江湖门派之一，但是此时，浮屠大肆入侵北境，众多在辽东的江湖门派皆已遭遇毒手，星斗门如果不想步这些门派后尘，就必须和朝廷站在一起，抗击浮屠八部。星斗门此行除掌门外，门下三大长老，四十名精锐弟子，也是均已在碧游客栈随时待命。

正所谓，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起争斗。

小小的碧游客栈，就住着江湖的两个知名的门派，相安无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特别是门派年轻人之间难免会出现摩擦。

当恕九歌赶至碧游客栈之时，两边的年轻弟子正在一楼打做一团，而九曲剑派的掌门风行烈却和星斗门的三位长老在二楼谈笑风生，四人好似毫无任何不快之色。恕九歌看到这般荒唐景象，也不插手，反正两边年轻弟子也没使用利器，更多是拳脚招呼，无非是受点皮肉伤，对于常年在江湖上打滚的江湖客而言，皮肉伤司空见惯。

恕九歌此行身着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一脚踏入碧游客栈，两边门派的年轻弟子顿时都把动作给停下了，所有人的眼神都在打量着此人。恕九歌对此情此景不以为意，抬头看着二楼的九曲剑派掌门风行烈，行礼说道：“锦衣卫千户恕九歌，有要事想与风掌门相商，还请担待！”

“嘿，原来这厮是锦衣卫？听说锦衣卫里面能做上千户的，都是响当当的高手哟”

“嗨，有多高？锦衣卫不就是皇帝的狗腿子吗？没皇帝给他们撑腰，他们能有这么能耐？”

“你懂什么？锦衣卫里面七位千户，个个手里都是硬本事，我师傅当年还在锦衣卫手上吃过亏，你们不懂别瞎叫唤。”

恕九歌耳边传来两个门派年轻弟子的一番议论，也没当回事，眼睛定定的看着此刻仍安座在二楼的九曲剑派掌门风行烈，恕九歌虽然没和九曲剑派打过交道，但也在刑部见过几回风行烈，风行烈此人脸部肤色呈赤色，双眼锐利，身材更是异常高大，双臂修长指节粗犷，显然是多年练剑留下的练功痕迹。

“哼，开口就要见掌门，锦衣卫很了不起吗？”恕九歌正要起身上楼，只见一声清脆的女声将其打断，只见碧游客栈中的两拨年轻人中走出一个轻盈少女，少女双颊通红，想必是刚才打斗切磋，中途停止，体内气息还没有调匀。

恕九歌看着轻盈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望向二楼。

“嘿，看不起人。那让我来领教下，锦衣卫的高招！”轻盈少女先是狡黠一笑，随后足尖一点，挥起双掌，施展身法便向恕九歌袭来。少女虽然在九曲剑派习剑，但是掌法造诣也风行烈亲自教授，同样非同寻常。

恕九歌此刻脸色依然毫不在意，眼见轻盈少女掌风将至，面色如常。轻盈少女眼见恕九歌站在原地，竟然丝毫不躲，而左掌即便打中恕九歌，心中更是高兴万分，悄然将掌力收了几分。

看在你不躲的情况，本姑娘就打轻一点算了，轻盈少女心中美滋滋的想着。

可是令轻盈美女万万想不到的是，本来就看着要打的左掌既然出人意料的打空了。

恕九歌眼睛斜着看了轻盈少女一眼，轻声说道：“姑娘，你眼神不太好，我在这里呢。”轻盈少女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只见恕九歌似乎还是站在原来的位置，为什么自己就是没打中了？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少女不服气的喊道：“再来！”

少女再次举掌打来，这次少女瞪气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锦衣卫，生怕恕九歌在滑溜的躲过。恕九歌叹了口气，继续站在原地。

少女不停的出掌，不停的打空。然后更加用力的出掌，更加用力的打空，少女越是不服气，越是用力打，两人在客栈的一楼楼梯口，足足打了快半柱香的时间，少女甚至连恕九歌的衣角都没碰到。

少女被气的都快吐血了。

“姑娘，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啊，我在这里啊，你怎么尽往那边招呼啊？”恕九歌轻声笑着说道。

“你才眼神不好，姑奶奶我眼睛好着呢，我只是打不着你”少女双手气喘吁吁的撑着膝盖，恨恨的说道，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就站原地，怎么自己就打不中。

莫非是什么诡异妖法不成？

在场很多年轻弟子，也是一片木然，在他们眼中，这位锦衣卫千户身子都没像样动过，他开始站在那儿，少女一炷香打完之后，他还是站在那儿，九曲剑派和星斗门的在场弟子们也是摸不着头脑。

坐在二楼的九曲剑派风行烈和星斗门三位长老，毕竟江湖经验丰富，已经注意到恕九歌脚下地板的细微印记，心中顿时暗暗称奇。

此时，九曲剑派的风行烈起身抱拳，向楼下的恕九歌笑着说道：“在下风行烈，见过锦衣卫恕千户。九歌兄弟的辗转腾挪当真精彩，行烈今日受教了。”

恕九歌见风行烈依照江湖规矩抱拳行礼，不敢怠慢，连忙回礼道：“雕虫小技，让风掌门见笑了。”

风行烈看着楼下吃瘪的少女弟子，不禁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明月，还不退下。”

轻盈少女明月此时方才平复好体内汹涌的内力，恨恨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飞鱼服的高个男人，心中既恼怒又惭愧，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师傅”少女明月虽然心中不愤，正准备徐徐退下之前，口中再次恨恨问道：“你到底使的是什么妖法？”

恕九歌正准备上楼，没想到少女明月如此较真，还在继续追问，只得看着少女故作正经的说道：“姑娘，你眼神不太好。”

说完，恕九歌轻笑一声，便向二楼行去。

少女明月顿时气的脸色发紫。从小到大就从没打过如此憋屈的比武，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半柱香时间少说也打了几十掌，对手没还手也就罢了，可是自己竟然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摸到，实在是丢脸至极。

明月联想到此，看着落寞的望着自己的九曲剑派的师兄师弟们，竟抑制不住心里憋屈的心情，哇的一声，大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