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冷意悄然褪去,三月的启州芳草冒绿,梨花开得正盛,可惜兆头不好,往往藏在暗角,顾影自怜。
我笑呵呵得看着窗外好春光,正要感叹一下这一番难得的清净,小酌一杯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却被楼里那粗嗓门的吊兰给吓得手一抖,背着妈妈珍藏得金玉酒盏霎间摔了个稀碎。
那可是白花花得银子啊!如今全没了!
偏偏当事人还不自知,喘着粗气急吼吼地跑到我面前来,兴奋之情显于脸上。
我只心疼我的酒盏,便怒瞪着她,“你赔我的酒盏!那可是我好不容易讨要过来的!”
吊兰甜腻腻的“哎呀”了一声,将微胖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胳膊,让我心中泛起一阵恶寒。
“东婥姐姐,别管那酒盏拉。妈妈可说了,今日有贵客要来,姐姐要是被看上了,那岂不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嘛。这区区酒盏,要多少有多少。”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眼前这家伙铁定是不会赔我银子,想要赖账!我啐了她一口,直朝着她翻白眼。
就这自己待着的一个小破青楼,顶了天了的贵客恐怕就是什么芝麻大的官,自视甚高的富秀才,油腻肥膘的商户,还能来什么人?
要是今日来的是一身膘的商户,被看上纳去做个第十几房的小妾,还不如直接从楚江台上跳下去,一了百了,也省得恶心自个儿。
我问吊兰:“昨日你和谁弹琴聊天的?”
吊兰一顿,思索道:“一个穷酸秀才。”
我又问:“前日呢?”
“呸,别提了,一个假装懂得那些个风花雪月的俗富商,还占我便宜,气得老娘当场就想挥他。”
“再前日呢?”我面色不改,继续问道。
吊兰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呵呵的干笑了几声,霎时间离我几步远,拔腿就想往屋子外面跑。
得亏我眼疾手快,连忙用手拽住她那长的及地的海棠红的披帛,朝她冷笑了几声。
“想跑?我告诉你门都没有!那酒盏二十两白银,你给我还完了再走。”
吊兰停住了脚步,难得一次没有任何挣扎。我正奇怪今日她的变化,却不料她凉凉的朝我看了一眼,道:
“你贪了这客人赠你的酒盏,这事妈妈铁定不知道,我告诉你,这事我……”话说到一半,就直勾勾的瞅着我。
嗬,还用我的口吻威胁起我来了。
我咬牙,只恨我自己偏偏还只吃这招。我随即松开了手,恨恨地看着吊兰得意一笑,扭着腰肢走出我的香房。
可我如何都气不过,一下子折了二十两银子不说,赏景的心思没了一干二净,酒还喝不成了,复又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大声朝吊兰中气十足的吼道:“我祝你今日被那满身肥膘,丑陋好色的富商贵客看上!你就等着被纳了做第十几房的小妾吧!”
吊兰也朝我翻个白眼,“哟哟哟,我这姿容样貌可比不上东婥你,你等着被看上吧。”边说还好似想到了那副场景,指着我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点都没有女子柔美的仪态。我心里暗想着。
这绝对不是因为我吵不过吊兰。
也不是因为她夸我好看!
若是我当初晓得他在暗处偷偷观察着我这边的动静,我绝对不会那么中气十足气势汹汹,我想要做个惹人怜的小美人。
哦不,惹他怜。
可惜我不晓得。我只看到妈妈从她的香房里走了出来,一双眼瞪的似是铜铃大,吓得我把还未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浑身的气势,瞬时间如同焉了吧唧的黄花菜,讨好地笑着:“妈……妈,今日那么好的日子怎的不去寺庙里拜拜?”
我本以为妈妈那硬邦邦的指头要落在我额间,看她脸色就知晓她绝对被我气得不轻。出乎意料的是,她先往房里赔笑了几声,低声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听不真切。
我心里乐了一下,哟呵,这是哪位大老爷把妈妈看上了,莫非……
任我脑中百转千回,回过神来就见妈妈已经站在我面前,那能把人凶死的吊梢眼睨着我。
我脸瞬间变得煞白,没想到那位大老爷也没能阻挡妈妈对我的“施暴”。
“疼……疼……疼。”妈妈揪起我的耳朵,把我往边上拽。我疼的眼里冒泪,直喊着疼。
她板正了脸,涂的鲜红蔻丹的手却在我面上来回摸着,那劲道我觉得我脸肯定被摸红透了,以为她私下里又琢磨出了什么折磨我的手法。
却见她眼里蹦出欣喜,“东婥,今日就你去伺候那位贵客。”
我一下子犹如晴天霹雳,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已经徐娘半老的女子。
我这下泪是真的直往外流,抱住妈妈的大腿,哭道:“妈妈,我可是你楼里最漂亮的姑娘啊。我走了,谁伺候您老啊,谁替你挣钱啊。”
妈妈一连呸了好几口,将我从地上提溜起来,“脸真大,你不在还有扶桑陪着我呢。”
我一下子心如死灰,幽幽道:“那你为什么不让扶桑去。”
我看不懂那时妈妈看我的眼神,我也没看出来原来那一刻她也会心疼我。只是我后来才逐渐明白过来她有一句话说的极对。
“扶桑她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她不合适我就合适了么?
我一下子安静如鹌鹑一样,站定在原地。看着妈妈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气的回到香房里去。
那样子看上去好像要送我去哪个地方赴死一般。
她走了,我愈发觉得委屈无处可诉,干脆就蹲在地上哽咽了起来。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有泪。
吊兰猫着步子来到我旁边,我蹲在地上看着那双熟悉的绣花鞋,红着眼抬起头,努力瞪着眼瞧她。
“哼,我告诉你,我走之前肯定要好好收拾你一顿。”
她被我一呛,气呼呼的扔下一句:“真当你一定能被带走啊。”
这一下却让我茅塞顿开。
对啊,让那贵客看不上我不就得了!我又不是那种倾城倾国,天下绝美只一人的祸水。
我决定不再追究吊兰那死赖账的二十两纹银。
那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就让它再埋上一年吧,总归会喝到的。
我赶忙擦掉眼泪,重新拾掇一下自己的心情,又挂上一脸没心没肺的笑,美滋滋的想起身回自己香房里为晚上做准备。
不过要是那位贵客被吓坏了怎么办?看来要让那位瞧不上自己又没法子让妈妈怪罪还是挺有难度的。
她好像很重视那位贵客。
正当我一转头,又被吓了一大跳。那个柔弱温婉的扶桑,那个一直跟在妈妈身边服侍的扶桑,就直直站在那里看着我。
眼里蕴着泪。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不过美人就是美人,哭起来也好看。
我朝她示好地笑了笑,溜回了屋子里头去。
我甚是疑惑自己今日是否犯了太岁,被人吓了不知多少次。再这么一惊一乍下去,自己说不定还真吓出一个好歹去见见命苦的阿娘。
当时我怎么就没想到,霉运就是那种一霉霉到底,生生折腾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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