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浮生叹 白首诺 空欢喜（伍）

她坐在池塘边看着满池尽开的荷花发着呆，想起了小时候的他们，那时的他可真调皮，总是在荷花开了的时候拉着她来池塘边说是给她摘她最爱吃的莲子。

每每都是，她在岸上负责给他看衣服，他一下池塘就捉鱼摸虾玩得不易乐乎，就是忘了答应给她摘的莲子。

她小嘴嘟嘟，看了一下午衣服，却连一个莲子的影子都看不到，他总是憨笑着哄她开心，总是说我给你摘莲子吃，你长大后嫁给我吧。

虽然一次莲子都没有吃到，可是，长大后，她依旧嫁给了他。

题记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木讷寡言的赵默，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语气温柔，神色坚定，就这么说出来：“我的妻子，她是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

那样的神情，不是向谁称述着什么，而是像语气坚定的说着一个事实，一个真理，我想，大抵在他心中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吧。因为他的这句话，我越发坚定了要去看一看那个女子的想法。

我想要去看看这个世上最好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有精致的眉眼，小巧的唇，纤细婀娜的腰肢，最迷惑人心的笑容。我见过的倾世美女那么多，她会不会比她们还要好看呢？

赵默说完这句话，有什么都不说了，继续沉默的带路，我心里暗自嘲思量着大概这是他所能说出的情话的底线了吧，他那样的人，在他的妻子面前，这么说出来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我这么想着，心里暗自做了决定一定要当着他的面把这句话转达给他的妻子，看他会不会脸红呢？

这一路赶得风尘仆仆，我们就这么白天休息，晚上赶路，终于在第五天时走出了山林，有了人迹。赵默松了口气，然后在太阳升起前附在荷包上，我想他大概觉得只要有了人烟我就不会走错路了吧。

我坐在石头上缓了缓，看了看一直握在手里的长满果子的树枝，突然发觉自己犯了傻，而且赵默也没提醒我，一个鬼差一个鬼魂，两个人谁都没发觉我这么扛着一根树枝在山里晃荡是一件多傻的事情。我摇了摇头，然后把树枝上剩下的果子都摘了下来，装在宽宽的衣袖里，把袖口处系紧·。坐在石头上，用本来不怎么干净了的前襟擦了擦果子，大口吃了起来。

等到补充好营养，感觉不那么饿了，我在石头上坐了片刻补充补充了体力，就朝着山下的冒着袅袅炊烟的小山村走过去。

一进村头，就看见村边上的一个三间小破屋，院子里拴着一条黑色的看门狗，趴在地上吐舌头，阳间七月的天，骄阳似火，确实是很热。可这狗一看见我，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冲着我汪汪直叫。若是没有那根绳子拴着，我想这条大黑狗肯定想扑过来咬我。

屋里的人听到狗在狂吠，脚步声缓慢的移动着，人未出门一个苍老的声音先飘了出来：“是谁啊，这么早。”

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我一听连忙柔声应着：“大娘，我是因为战乱要去投奔亲戚的，路过这里，想进来休息休息。”

说话间门里缓缓走出来一个老妇人，头发花白，穿着粗布衣服，衣服上有着补丁，背略微有些驼。脸上布满皱纹，肤色略略发黑，眼睛确是很有神，她看见我孤身一人，又是个女子，脸上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大黑狗对着我依旧呲牙咆叫，老妇人缓缓走着，走到院子里对着大黑狗大声的训斥道：“黑子，别叫了！再叫不给你饭吃。”

那狗很通灵性，主人一训斥它，它立刻趴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两只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主人露出委屈的神色。老妇人打开院门，把我迎进来的时候，大黑狗还趁着主人不注意朝我龇牙，我冲着它做了个鬼脸，然后大大方方的进了中间的屋子。

屋子里很简单，一个方木桌子，几个板凳，然后靠窗子的地方有一个床。床边放着一个掉了漆的大木箱子。老妇人把我让到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了杯水给我，然后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老妇人打量着我的衣服，眼神有些怜惜，慈祥的开口问着：“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到这荒山里了？你的家人呢？瞧着你像大家里的小姐啊。”

我低头装出难过的样子：“大娘，我本姓崔，家中还算是富足，战乱时兵荒马乱的，我爹爹本来要把我托付给亲戚的，我家亲戚住在沙丘城旁的临水村。结果半路上家父病重不治，丢下我一个孤女举目无亲。家仆见财生了异心，趁我不注意卷了钱帛丢下我跑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又走错了路，差点就葬身在了山林里。”说话间，跟着崔府君看话本子看多了，这故事编得太顺了，我低着头就想着怎么能挤出眼泪来，让我看着更可怜一些。

老妇人也没在意我有没有眼泪，反而是自己落了泪，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才对我说：“乱世中谁都不容易啊，姑娘可怜你小小年纪了。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在我这里先住上一天，村里有去城里做买卖的，昨天去了县城，估么着今天就能回来，等着他们回来了，整顿整顿，明天可以捎着去县城，到了县城再想办法托人把你捎到沙丘城。”

我感激的看着老妇人：“大娘，你真是好人啊，怎么称呼您呢？等我到了地方一定要好好答谢您的。”

老妇人笑了笑说：“不打紧，这都是小事情。村里年轻人都叫我一声李婶，你也这么叫我吧。你看你这一身脏的，先去洗洗吧。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点饭吃。”

我一听连忙解开袖子，从袖口倒出五六个果子，堆在桌子上，然后李婶说：“李婶，我吃过果子了，你看还有好多呢。你不要忙着给我做饭了，看着您受累我会过意不去的。”

李婶看看桌上的果子，眼里越发露出疼惜的神色，边说着不碍事边把我推进里屋里，片刻给我端进一盆水，随后又拿来一套干净衣服说：“姑娘，你一个人在外，不能穿得太显眼，你这身衣服收起来等找到亲戚再穿，我看看我儿媳妇和你的身材差不多，这件是新衣服，还没有穿过，你先穿着。”

我看着李婶真诚的笑容，鼻子一酸就差点哭了出来，对着这么一位心地善良的老人家我刚刚怎么能撒得了谎话呢？我感觉太对她了，我这番悲切的表情落在老人家眼里，李婶以为我是触景生情了，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姑娘啊，人总有个悲欢离合，你要看开些，等你找到你的亲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莫哭哈。”

我点点头，不知道怎么接话，李婶出去后，简单梳洗了一下，然后换了李婶拿来的衣服。这是简单的粗布衣服，青色长裙，没有什么花样点缀，干净朴素，穿在身上却是十分的舒服。我把头发简单的挽在脑后，就这么出门了。

李婶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果然人长得俊，穿什么都好看，姑娘你这么一穿，都不像是村妇的衣服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和李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转眼就到了中午，李婶家还是没人回来，我就问李婶：“李婶，家里都有谁在啊，怎么中午还没见有人回来？”

李婶叹口气说：“我家老头子前年走了，如今秦国打了过来，咱们这里能打仗的后生全部被征上了战场，我家两个儿子都上了战场，也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也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儿媳妇在田里干活，中午是不回来的,都是早晨带好吃的在田间吃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村子里走了多少人呢？”

李婶又是长叹一声：“但凡能打得动锄头的，都走了，就剩我们孤儿寡母的，现在在田里干活的都是女人家，不知道男人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善良的老人，她的儿子回不来了，她们村的男人都回不来了。

见我沉默了，李婶对着我笑得和蔼说：“姑娘，你进去休息会吧，肯定累坏了，我去做饭，中午咱们凑乎着吃点，晚上我媳妇回来了，给你做好吃的。”

我连连罢手说：“大娘，我不累，真的不累，我帮你吧。”

李婶笑了笑，就把我往屋里推，笑着说：“我平时就是一个人做饭的，本来就是简单的饭，我一人足够了，你一个大家小姐那里干过这些事情，你进去歇着吧，再说了，哪里有客人动手干活的道理啊。”

我坐在椅子上，懒懒的趴在桌子上，听着小厨房传出来的叮叮当当的声响，心里想着，若是崔府君也在这里，肯定会和好奇宝宝一样，跑进厨房问这问那，时不时还要跑过来一惊一乍的告诉我，他又看到什么什么了，好神奇好神奇，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清澈，笑容明亮。若是崔府君在的话，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告诉老人家，前方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打了败仗，男人们都死了，家要没了。崔府君笑容那么温暖，声音那么温柔，他一定有办法让她们的悲伤可以少一些。

可是府君他不在这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对老人家说，我们打了败仗。我要怎么面对那些悲痛的妇女呢？府君，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们真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