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浮生叹 东边雨 西边晴（壹）

宫殿里龙凤喜烛静静的燃烧着，她低头盯着案前的合欢酒，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四周安静极了，可以听见蜡烛燃烧久了烛心爆开的声音。

她想着进宫时老人说的话，龙凤喜烛是要燃烧到天明的，这样夫妻就会长长久久白头到老。她就这么仔细听着蜡烛燃烧的声音，生怕它们中途被吹灭了。

一直坐到第一声鸡叫，天边露出一丝白光来，红盖头下的她笑了，她想，一个人的天长地久也是好的。

题记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拉着崔府君偷偷挖了地藏王埋在往生林里珍藏的酒，秉着法不责众的原则，叫上钟馗和黑白无常还有牛头马面，一起喝了个酩酊大醉。

小白的舌头本来就长，酒过三巡，说话更不清楚了，大着舌头说，“阿门（孟）啊，则（这）个酒真不错，你从哪里早（找）到的？居，居然则（这）么好，和，和大家分享啊，则，则（这）也太不下（像）你啊！”

我白了他一眼，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慢悠悠的说：“谁告诉你这酒是我的了。这酒可是地藏王菩萨藏了好几百年的酒了，要不是吼吼去找哮天犬去玩了，没守在酒坛子旁边，偷都偷不过来呢。”

我刚说完，钟馗就收了宝剑，起身走人，边走还边说：“最近人间妖魔横行不太平啊，我得去巡查巡查，防止人间有异动，刻不容缓啊！”

牛头马面两兄弟看着钟馗远去的背影，颤颤巍巍的起身就往十八层地狱的方向跑，跑出百米远，就听见牛头的喊声飘了过来，“我们去牢房查房了，最近真是事情多得分不了身啊！”

我看看还没反应过来的小白，拉着崔府君就往外跑，边跑边说：“小黑小白，那个酒坛子就你们两看着办了，要把罪证消灭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要是被地藏王菩萨发现了，你们会死得很惨的……”

我说完话后，一瞬间只剩下小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小黑早就躺在酒坛旁边不省人事，其他人瞬间走远。从远处的风中传来阵阵哭声，那是小白的哭声。这年头，反应慢的孩子都吃亏啊。

“哈哈哈，府君，小白的脸都变黑了，以后就不能叫黑白无常了，改成黑黑无常好啦。哈哈哈，笑死我了。”

“阿孟，你啊。”崔府君还是一脸的无奈。

“反正酒是一块喝的，要是地藏王发火了，大家一起倒霉。他们肯定不敢说偷喝酒的事情的。”我躺在火焰般盛开着的彼岸花丛里，看着浓雾密布的上空，“哎，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这日子过得真好。府君，你也躺下来，这么看阴司的天空还真美。”

“阿孟，你能这样开怀的笑，很好。”崔府君不说话，就这么侧着头静静的看着我。我看着他比一般女子还要精致的眉眼，好看的笑容，脸有些发热，赶紧扭过头去看天。

天上没有星辰，没有阳光，浓浓的雾像一层厚重的纱飘在天空上，无边无际，变化多端。酒意上头，我有些晕眩，于是亲亲的闭上了眼。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吟诵，“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我睁开眼，远远的看着走在黄泉路上的新人，她走得那般淡然，生死无惧，走在黄泉路上不哭不闹不喜不悲。这样的人一眼看到的是她的气质，而忽略了容貌。我推推身边的崔府君，“府君，府君，你快看那边的姑娘。见识非凡，生前经历一定有意思。”

“哪一个？路上明明没有人啊？”府君顺着我指的方向望过去，却没看到人。

“哎，人呢？刚刚明明走过来了啊。都是你磨磨蹭蹭的，我都没看见人往哪里走了。”说着，我一下跳了起来，往刚刚我手指的方向准备跑去。

崔府君一把拉住我，“你着什么急，只要她投胎，你肯定会看见的。什么样的人？你这样好奇，她长什么样子？”

“我，我没看到脸，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肯定是个姑娘。”我想了想，刚刚明明是往脸上看了的，偏偏怎么没看到她长什么样呢？我又想了想，想起来刚刚她说了一句话，“刚刚她还说了一句话，你没有听到吗？方生方死，方什么方什么的。”

崔府君摇了摇头，说：“没有啊，刚刚没有人说话！”

“肯定有人，还是个姑娘，声音冷清，姿态淡然。说了一段有关生死轮回的话。”我看着他的表情，明显不相信我说的。

“阿孟，你是不是喝多了，出现幻觉啦。还姑娘呢，你看路上都没有人。刚刚也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你才多大，就老眼昏花啦。”崔府君说完还摸摸我的额头。

“你才喝多了呢！你才老眼昏花呢！我可是千杯不醉，万杯不倒的人。”我甩开崔府君的手，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朝我的小木屋走去。

“阿孟，你又生气了？”崔府君追了上来。

“我去工作，谁有闲工夫生你的气。你要知道我是很忙碌的，谁像你每天东逛西窜，斗鸡赏花，上班时间还看戏剧本子。我这么勤劳的人，你比得了吗？这是差距，知道不？”

“阿孟，你啊……”崔府君每次说不过我的时候，就会说这一句。

“走了，别送！这几天别找我，我忙着呢！”说完，我走人，没有理身后的崔府君。

之后几天，崔府君果然很听话没来找我，我百般无聊的渡过了一天又一天。仔细算了算，我有三天没在奈何桥上给投胎的鬼魂们灌孟婆汤了，一直是吼吼在看摊子。吼吼大名地狱吼，是地藏王的宠物犬，长得凶悍异常，胆小如鼠。

那天和崔府君分开后，再回去的路上就碰到了和哮天犬厮混回来的吼吼，我看着吼吼嘴里叼根牙签，一脸春分得意的样子。心里就不舒服，于是招手把吼吼叫了过来。

“吼吼，这里这里，过来一下。”我笑得和蔼可亲。

吼吼看着面露胆怯，对我说：“孟姐啊，有什么事您直说，您这么笑，我心里不踏实啊。”

“怎么会呢？我就是问问你出去玩得如何？哮天犬都带你去哪里厮混啦？有没有什么好玩的？”我努力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没玩什么，就是带我去阳间溜了一圈，认识了几条母狗，嘿嘿……”吼吼果然没了警惕心，看看四下无人，放低了声音，对着我嘿嘿笑了，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这样啊，唉，吼吼，刚刚我路过往生林的时候看到地藏王存酒坛子的地方被挖开了。我记得地藏王好像和你说过一句话，酒在狗在，酒亡狗……”我还没说完，吼吼撒蹄子就往往生林里跑去，我不缓不急的跟在后面。

到了地方，就看见吼吼哭丧着脸坐在地上，旁边有个被挖开小土堆。我凑过去，声音温和的说：“吼吼啊，你也不用太难过，不就是一坛酒吗？地藏王那么多存酒，你偷偷再从地窖里拿一坛酒过来埋好，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丢了一坛啊。”

“对啊，孟姐，还是你对我最好。”吼吼感动得痛哭流涕。

“知道我好就用实际行动表示啊，这几天我这背也疼，腰也酸的，有个人替我干干活就好了。”吼吼听完，刚摇下头，我就又接了一句，“好久没有找地藏王菩萨谈谈佛法了，哎呀，不知道地藏王知道自己埋在树下的酒被人偷了会是什么反应？听说那酒藏了一百年了，丢了怪可惜的。”

吼吼听完脸就垮了下来，乖乖的同我回到了驱忘台上，给过往的鬼魂递孟婆汤，我看着吼吼这么识时务，拍拍它的脑袋优哉游哉的走下驱忘台，转身回我的小木屋睡觉去了。

一晃三天过去了，我实在没事干闲得发慌了，决定去视察下吼吼的工作做得怎么样。我刚走到奈何桥边，就看到一个奇特的景象，一个狗头叼着一碗孟婆汤递给过来的鬼魂，喝完一个，他就嚎一声。

我跑过去，手指着吼吼的狗头：“你，你明明可以化形成人样的，干嘛非得以狗的样子让鬼魂喝孟婆汤，你说你不化形也就算了，你干嘛还对着鬼魂鬼哭狼嚎的啊，你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了，算谁的责任啊。”

“我这是告诉他们，在阴司当狗不容易啊，你见过谁家宠物狗还干人活的，老子是宠物啊宠物。你这是明目张胆的虐待宠物啊。你到阳间瞅瞅，阳间的狗比老子幸福多了。老子守着这个破摊子守得快精神崩溃啦。”吼吼连瞅都不瞅我一眼，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我看着吼吼的可怜样，想了一下，觉得不能把他逼得崩溃了，到时候我去哪里再找一条在阴司里蹦跶得风生水起的宠物犬赔给地藏王呢，于是我很严肃的对他说：“方才，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劳逸要结合，我放你半天假，去林子里放放风撒撒欢，舒缓舒缓精神。然后再回来工作，如何？”

吼吼听着前半句眼里马上有了神采，可是听完了，耳朵又耷拉了下来，我看他的样子，又想了想，对他说：“或许，你觉得应该在干个五天，然后休息一整天？这样也是可以的……”

吼吼没听我说完，撒腿就跑了，边跑边说：“我要休半天，我不要待这了，一分钟也不想待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吼吼这家伙肯定是骗我的，刚刚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现在逃跑起来生龙活虎的。我其实还想告诉他也可以今天休一整天，然后再连着上十天的。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后面有人说话，是个女子的声音，很冷清的一个声音：“我来投胎，是在这里喝孟婆汤吗？”

我转过身，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我头一次看不清鬼魂的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