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之浮生叹 馆娃冢 葬红颜（肆）

他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一个国家的存亡都压在这个弱女子的肩上。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拳头，死死攥着不肯松开。

她脚步那么慢，那么慢，她不敢回头，她知道那个男人的目光一直追随者她的身影，她怕她一转头她就再也没有勇气往前走。这条路这么长这么久，远赴他国，生死不明。

她踏上马车，僵持了很久，终于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故土还有那个男人，她知道，这一去后会无期。

他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他转身离开，谁也不曾注意到，几滴血滴从他袖口划出一道孤线，落入尘土。

--题记

其实对于我来说，谁不睡觉都没有影响，在阴司是没有昼夜之分的，那里只有一种天气，永远的雾霭蒙蒙，永远的细雨淋淋，永远的乌云沉沉。去阴间的那条路很长很冷，在奈何旁边很静很孤单，我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着三生石上的那些过往，看着人世无常，悲欢离合。

我闭目养神，睡在我左右两旁的姑娘以为都我睡着了。一夜时间，我身边的两个女子不停地翻身，看来两个人睡得都不太安稳啊。感觉到了五更天，天色渐渐发白。在我左边的夷光起了身。悉悉索索一阵穿衣装扮，我听见开门的声音。

夷光哼着一首越国小调渐渐走远，很好听的曲调，歌词隐隐约约传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睁开眼，恰好看到脸色不太好的阿丹，阿丹见我睁开眼急忙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妆打扮。

我起身看着铜镜里那张素颜的脸，不是很艳丽张扬的美，也算是清秀可人，开口对那张脸的主人说：“阿丹，你的眉很好看，不需要用眉笔这么用力的描。阿丹你相信我吗？我来给你打扮好不好？其实，你笑起来很好。”

“我也可以变得好看吗？”她看着我满眼的期待。我冲她点点头。走过去把她盘起来的头发解开重新梳妆。“你看，你留一些刘海在额前是不是比全梳上去要好看？你的眉很好看，不需要把它描得那么黑，淡淡的，像雨后的远山……”不多时，我收了手，微笑着看着眼前的姑娘，清丽淡雅，小家碧玉。阿丹低下头，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阿孟，我们去找夷光吧，她肯定去溪边了。”

看得出现在阿丹的心情很好，拉着我一路像小溪边走去，步子轻快。不多时就看到夷光的身影。正准备走过去，却发现有一人比我们抢先一步走过去，蓝色的长袍，是昨天前来住宿的范蠡。

“我今早听见你哼的那首小调了，那天在上游的树林里那首山歌是你唱的？”范蠡笑得很好看，一脸温柔的看着她。

“那天可是你在一旁听？”夷光歪着头看范蠡，眼角弯弯，面若桃花，又唱起起今早唱得那首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完整的歌词是这样啊，隔着数十年的光阴我仿佛看到第一个唱起这首歌的撑船的越国女，手摇船桨，目视绿波，眉结千蹙，心事飘扬。心悦王子，面容绯红，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唱出自己的情意。心悦君兮君不知。

范蠡微笑着听她唱完整首歌，然后握住她的手回应起来：“今夕何夕兮，与子同歌，愿言思子兮，甘心优优。子心悦吾兮，爱而不见。”夷光听着听着头低了下去，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却知道她的心里是欢喜的，欢喜的可以开出花来。

握着我手掌的手此刻却是一片冰冷。我转过头，看见阿丹的脸色苍白，“阿丹，你不舒服吗？”

“我有点着风了，头有些晕，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吧。我正好要回去找子玉的。”我扶着阿丹往回走，阿丹你是真的很喜欢范蠡吧，才会如此失魂落魄。我略微凝神想探探阿丹此时的想法，看着她苍白的脸，我略略思考着，原来是这样吗？一路上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回到木屋前，阿丹说想去休息会，我朝她点点头，她转身回到了夷光的屋里。我看她进了屋，就去找崔子玉。敲了半天门，崔子玉才睁着惺忪睡眼给我开门。

“崔子玉，你个大懒猪，以后出去别说你是地府的判官，人家那些凡人都比你起得早！再说了，你不睡也不会有事！你还睡得这么死，敲半天门，才吵醒你！真是半夜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样子，真想不出来这个判官他是怎么当上的？

“阿孟，虽然说不睡觉也可以，可是来了要入乡随俗么，不睡觉会被人当成妖怪的，会被捉起来的。”崔子玉一脸的委屈，一副我错怪了他的样子。我正准备对他说什么的时候，范蠡和夷光回来了。

“阿孟，子玉兄，我在小溪里捉到了鱼，今天我们有活鱼吃了。”范蠡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鱼篓，夷光站在旁边笑得一脸温柔。这么看过去到是一对璧人。

“哎？阿丹怎么没出来，不会还在睡吧。我进去看看她。”夷光说着便往屋里走。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终究是世人啊。

“孟姑娘，在看什么？笑容有些奇怪啊。”我看着范蠡眼里那摸探究的神色，笑着回他一句：“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句话，若是爱不得，变成怨憎会。”我转身也进了屋。

中午吃饭时，谁都没有提这个小插曲。大家依旧有说有笑，范蠡看到从他们回来一直没有出屋的阿丹，愣了一下,说：“阿丹姑娘，你这么打扮很好看。”所有人听到都笑了，我看着夷光同样灿烂的笑脸，仿佛真心为阿丹高兴，我捕捉到她的笑意不达眼底。

日子平静的过去，半月后，范蠡收到信鸽传来的简讯，面露悲伤。国难当头，他怎会忘记他的使命呢？吴越大战，越王勾践败于会稽，被迫向吴国求和，勾践入吴为质。大夫范蠡临危奉命巡行全国勘察美女，送入吴国，以美色乱吴宫。那日他来到苎萝村，遇到了西施，便送信给文种，说已寻到绝世美女。却不曾想，这个女子用一首山歌让他动了心，他却只能将带她回会稽，教习歌舞，准备献给吴王夫差。

在巨大的国难前面，这滋养于山水间的小小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