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下的救赎 第七章 回家

太阳照射在男人的脸上，在地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他的耳旁是女孩呼出的气息，让他觉得痒痒的。

在初次背起女孩时，女孩是拒绝的，但男人的态度却很强硬，以她这样会留下后遗症为由硬是背了起来。这如同妈妈一般的态度让女孩很是无奈，但反抗不得，只得同意。

倒是说，在别人背上让女孩感觉很新奇，仿佛换了一个世界一般，自己长高了，不需要动，场景却一直在移动，女孩一直看着自己的影子晃来晃去，仿佛是新得到的玩具。阳光打在她的背上，感觉暖洋洋的，她就这样，晃啊晃，晃啊晃地睡了过去。

一路上倒是无事，营地的也不算特别远，以男人的警觉程度和身体素质，就算背着女孩和两个包裹回到营地问题并不大。

他很想念营地里的人，导师，几个和他一样被导师养起来的孩子，以及男人曾经带过的孩子。

导师在军队里因为是带领第七团，所以他人要么是喊他老七，要么是喊他七爷。

在营地附近所有的独狼，或是小团体，在七爷来之后多半都加入了他的营地，七爷的手下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军人，他的心也很善，就算是那些没有加入营地的独狼，也会对七爷竖起大拇哥，七爷在这片地界上，建立起了新的秩序，不必再为了物资而打斗内讧。

这附近人少有害怕七爷，也少有人不服七爷。

七爷常说，末世便不要自耗了，于是亲自赴会，解决了大营地的矛盾。

七爷又说，自己也只是普通人，于是经常身体力行的去和手下人拾荒。

七爷还说，末世每一条人命都很宝贵，于是时常接济拾荒者们，并出面解决在营地附近的所有仇怨。

他是一杆秤，秤的是正义，也是一杆天平，端的是个公正，在最后，他是一颗萤石，为身后者照亮的是这炼狱。

现在是中午，太阳正在头顶。

女孩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现在像是骑大马的孩童一般，右手拿着一瓶水，时不时向前递到男人嘴边。她是被热醒的，这两人在刚才走到半道时，一个后背一个胸口全被汗浸透了，迫不得已休息了一会，释放热量。

男人路过一栋栋建筑，那里充斥着它们集群经过的痕迹，尖锐的爪牙在还墙面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痕，像是磨过熊爪的大树一样，最终他在一栋厂房旁停下，这里是七爷和手下常常居住的地方，原先的招牌尚能可见，而今因为怪物的来袭，也不得不将尘封已久的防空洞重新开放，成为他们的驻扎地。

男人的手伸进红锈门上的小洞，如同一只鲜活的八爪鱼在里面摸索着，待摸到一根绳索之后便将其拉开。

不一会，由远而近的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七爷的人在门口看了看男人和女孩这组合，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表情如同意外地收到了最想要的礼物一般，嘴不住的弯了起来，咣当两声便将门闩拉开。男人看着那孩子，止不住的喜悦与重逢时的激动，便想要去抱那孩子，只是想到背上的女孩，便作罢了。

接引人与男人关系甚好，别人都叫他小仔，是七爷在一清时收养的孩子，在七爷的几个孩子中是排第七，自然也是他的弟弟了。小仔这些年一直跟随着七爷，吃了不少苦，导致精瘦精瘦的，个头也不高，但是精神特别的好，两只眼睛里是挡不住的活力。

待到门开以后，小仔想要去抱男人，见男人不方便，只能抱抱男人的脖子，之后便不住地打着手势，原来小仔却是个哑巴，这孩子现在手里像是在结法印一样不住的比划着。

“仔仔，话等会说。”男人和仔仔说着，却又回头看看门，提醒道：“门还没关呢。”

小仔手拍了下脑门，转去关门，带着男人向防空洞走的时候，又去把男人手里的包和女孩背着的包接了过来，他对着男人背上的小女孩好奇的打量着，手上指指女生，这只手的食指中指又搭在了一起，点了一下之后把中指握了回去，朝上指了指，又晃动了一下。

“这丫头啊，捡来的。”男人说，

“哎呀，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女孩提出了抗议，像是羞于在他人面前示意自己的脆弱，

“不行，小姑娘家家的脚要落下病根怎么办。”男人说罢，将女孩膝盖下的两只手又向上提了提，

仔仔见状便不再多问关于女孩的事情，这种时候每个人的过往都有着伤心事，只是询问着男人最近如何，这时男人收起了重逢的喜悦，正色道：“仔仔，老爷子在不在，我有重要的事要和他说。”小仔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打了个手势。

“事情太大了，在外面说不合适。”仔仔转而一脸严肃地点点头，许久未归的大哥，回来时便这么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男人带着女孩随小仔进入了防空洞，再往里面进时，防空洞的水泥墙上或用钉子或用胶带的方式安置上了灯泡，每经过一个弯道时便有一名哨兵手持着枪械站着，在过了几个拐弯后，防空洞豁然开朗。

里面共分了两层层，里面的构造像是一个悬崖，悬崖之上便是他们身处的第一层，在他们的周边还有一间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破旧的老木门刷着深绿色的漆，从老木门旁边糊满了报纸的窗户中看到的是里面散发出来了那种略微带有一丝黄的光芒，像小孩把玻璃糖纸打在电量不足的手电筒上一般，里面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争吵的声音。

小仔看看男人，又看看门，打了个手势，大概的意思是七爷出去了，阿乐和文宁在里面吵架。男人点点头，这两兄弟虽然是七爷的军师，但阿乐激进，更类似于武斗派，而文宁保守些，两人一文一武，总会在头脑风暴时迸发出不一样的火花，两个人的争吵虽然像是龙卷风一般，但自然而然会在两相碰撞之后，融合到一起，有些时候七爷的一些主意出来了也会和他们商量一番再下最终的决定。

小仔把门推开，两个人仍然站在地图前，地图上也是和男人家的地下室一样，挂着照片和便条，时不时还有一些油性笔划过的痕迹，屋子中间是一张木桌，桌上摆满了黄色的牛皮文件袋和一份份报告，没有灯罩的灯泡照在桌子上，似的整个房间不像是参谋部，却像是香港老片当中的审讯室一样。

男人把背着的女孩放下，仔仔在一旁帮忙把女孩搀到了椅子上，阿乐和文宁这时也看到了男人，于是停止了他们的争吵，阿乐愣住了，而文宁揉了揉眼，男人微笑着摆了摆手：“好久不见。“

听到男人的问候，两人相视一笑，并不是梦，于是便走了过来，狠狠一把抱住了他。三个人抱作一团，而为首的大哥依然是微笑着拍拍阿乐和文宁的背：“好了，好了。”男人并不算是一个情感太过丰富的人，年轻时甚至会对于全力以赴后失败痛哭的人嗤之以鼻，他可能想过很多次关于重逢时自己的反应，但是真正到来时，一切的演练都毫无作用了，只是在眼中噙着光点，哪怕是这小屋中的昏黄灯光，也足以让其闪耀。

男人在短暂享受了与兄弟的团聚后，便就正色道：“我这次回来，是有事情和老爷子说。”阿乐和文宁闻听此言，便停下了，阿乐问道：“哥，什么事能让你特意跑回来一趟。”

男人道：“这次回来，一个原因是因为这丫头，”他朝着一旁歪着头趴在桌上的女孩努努嘴，女孩听到这话便朝男人做了个鬼脸，头转向了另一端继续趴着，

“另外，”他示意了一下，仔仔会意，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过去，男人压低了声音，和他的三个兄弟道：“小桥的人，全灭了。”

“什么！”阿乐当时便喊出了声，但随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但见另外两人，也是极为吃惊，仔仔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忘了自己失去了语言能力，而文宁则是握着拳，放在了鼻下，眼睛怔怔的看着不知何处。

“怎么会全灭，小桥.....”阿乐显然是语无伦次了，“哥，你这玩笑不好笑。”他的脸沉了下来，只是盯着男人的嘴角，等待那条线完成一个弧线。可是，他等不来了。

“我没那么多幽默感，小乐，具体的，等老头子回来再说。”男人十分严肃地回看着他。

文宁的眼神黯淡了下来，而阿乐则是不敢置信的走到一旁，仰面捂脸，就连仔仔，都低垂下了头，显然，一个强力的营地的覆灭，对他们三人来说打击极大。这意味着，他们从那营地互换来的很多求生法门，都需要重新翻版再订，而且，这片区域要变天了，原来如果有幸存者进入这片区域，至少会经过三个中的一个营地，现在的三角联盟，缺了一角，会有独狼会涌入这片区域，物资的生产，共同歼敌的战果，会比以前要弱不少，从大处说，下一步对其他区域的进驻，或者收复失地，失败的概率会大不少。

文宁很快地将这消息收进了包裹中，他需要调整屋内蔓延开来的不安，便道：“哥，别说那么多其他的事，七爷天天念叨你，现在你可算回来了，仔仔，去跟老李说多做两个稀罕菜，就说有贵客来，顺便把老头子那瓶酒拿出来。”

前半句仔仔还一直点头，到最后偷酒时便连连摇头，打着手势说我不去，我不去，老头子藏那么久，我偷出来他肯定打人。

文宁循循诱导说：“大哥回来了，这是喜事，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打你，他亲你还来不及呢，”

仔仔：那我更不能不去了。打完手势便蹿了出去。

文宁很是失望的表情：“啧，这孩子，哥，没事儿，今天咱一定喝这团圆酒，交给我了，老四，你去。”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一旁的阿乐突然拍桌，嗓门一下子把文宁的声音压住了不少，连女孩都差异的抬起了头，“为什么！为什么！”他的脸上极其的，，额，，悲愤？反正气势很强，把文宁的话压回了嗓子当中，“为什么今天中午食堂那个打饭的把肉全给我抖掉了，气死我了，我要去跟他理论理论！别挡我！”说完也跑了出去。

“诶，老四，老四，别走啊！诶，孙子，跑什么呢！”文宁跟着追了出去，屋里只留瞠目结舌的女孩和男人留下了。女孩张着嘴看着门外，转回头不敢置信地跟男人道：“你这几个兄弟一般都这么没溜吗？”

“偶尔，偶尔，哈哈哈哈。”男人尴尬地笑着，仿佛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带你出去吹吹风，这屋里太闷了，”说完男人便不顾女孩的反应，拿起两张折叠椅出去，又扛起了女孩，女孩所见，是水泥所铸的斜坡上，悬崖下满是灯火闪烁，弱些的是烛火，强些的是灯光，这不透光的防空洞中也不会让人感觉太过黑暗。

正待男人给女孩讲着营地里各个区域时，仔仔和另一个人，沿着斜坡走了上来，仔仔手里提着一个布包，而那人男人认识，是营地中的大夫，这种末日下，医学人才奇缺，只能再从人群中渐渐培养。那人上来也是满怀笑容，跟男人打着招呼，相互寒暄着，而仔仔则蹲在一旁拿出了照明灯，对着女孩害羞地笑笑，同龄，又是异性，难保这样的小鬼不会羞涩。他打着手势，指着女孩的腿，又指了指脚，尽可能让女孩看懂他的话，而女孩则是努力分辨着仔仔的话，然后她指了指自己受伤的那只脚，做了一个掰断的手势。仔仔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了，然后他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冲着男人打着手势。

“丫头，你脚不就崴了一下，怎么还断了，别吓唬仔仔，他胆儿小，”男人有些不满地说，

“没啊，我不会比划崴脚，只能那么比划。”女孩很是无辜，

“仔仔只是说不了话，听力没问题，你正常交流就行了。”男人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去和医生聊着营地里的事情，

仔仔这时心有余悸地来到女孩旁边，指了指女孩受伤的脚，她还想继续比划手语，就像你会在咽喉有伤的人面前会压低嗓音一样，仔仔得到了她肯定的答复后，便伸手要去抬起那条腿。而女孩则急忙摆摆手，虽然有些不方便，但她还是自己去脱下了那双鞋，有些疼，疼的让人情不自禁地呲牙。

之后女孩便将脚直直地摆在一旁闲置的椅子上，而仔仔则放下了照明灯，极为温柔地一层层揭开了她脚上的绷带，

像这种末日，基本上，只有那种大型的营地才有多余的产能供水来保持卫生，而女孩显然并没有生活在那样的营地，这从她的外观上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底子不错，但是因为没有水源来清洁，所以总显得有些邋遢，当然，这种时候外观无足轻重，但是！足部作为一个被鞋子包裹起来的汗腺丰富的地方，自然是无法排出那么多汗的，被细菌分解后的秽臭气味，加上治疗绷带捂着。

仔仔突然看到了自己从出生时，到被七爷收养，艰苦求生到现在的一切一切经历。

他又看到，在防空洞的黑暗当中，一个花白头发的慈祥老奶奶，在向他招着手。

“啊，奶奶，这就是，天堂吗？”

仔仔喃喃道。

而那两人终于交流结束，看到仔仔愣愣的出神，男人急忙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仔仔，这丫头受伤很严重吗？咳咳咳咳。”他刚过去，便明白了仔仔为什么如此反应，只看一旁女孩也嗅到了那股体味，她正别过头去，假装在看景，不知从哪学来的口哨，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咳咳，确实很严重，这是一场袭击。”他说了出来，而女孩则猛地回过头一脸怒色。

或许，这就是男人吧。

他嘻嘻哈哈地无视掉了女孩的愤怒，转而一脸正色地和回过神来的仔仔还有医生一起看着。

“马老，问题应该不大吧。”男人有些紧张，这是他为数不多地处理别人的伤口，自然会紧张自己哪里做错了什么。

“还好，问题不算特别大，但是还需要冰敷，而且要让这丫头好好休息，把她的脚垫高。收缩血管，减轻组织的进一步出血就可以了。好了，给她打上绷带。”马医生见识的多了，也就不为奇了。

“好嘞，麻烦您，马大夫。仔仔，头前带路。”男人大咧咧地又抱起了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