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如毒 同班

*蚂蚁时常隔着天空深深地遥望着白云，但它知道那只是自己美妙的却又永远无法触及的梦，直到下雨了，白云化作雨珠来见它。*

01

2003年8月30日，星期六。

雨嘀嗒嘀嗒地下了一夜，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林风特意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地挎上书包撑着伞出了门。

空气中满是雨水和桂花的味道，清新极了。

青晨从前面的楼梯走了出来，白色的碎花衬衫搭配着深色的牛仔裤，清瘦白皙的面容，高高束起的马尾，还有粉色的书包和徐徐撑开的小黑伞，看起来格外静雅。

林风停下了脚步，隔着小桥深深地望着她，内心砰砰直跳起来，她回来读高中了，真叫人惊喜。青晨下意识地望向林风家的院子，却恰巧与正看着自己的林风碰了个正着，但紧紧只停顿了三分之一秒青晨便慌张地转头走在了前面。林风放慢了步子，隔着雨帘，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这便是真真切切地青晨，对林风来说，今天与青晨的距离是十五年来最近的一次，他真真地看清了她的样子，激动又紧张，全然说不出那句在心里练习了千百次的话：“你好，青晨，我是林风！”

待拐过街口，来到公交站台，两人两端站着目不斜视，不发一语。

6路公交车来了，青晨率先上了车，林风不甚欢喜地跟了上去。青晨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当林风从她身旁走过时，她连忙望向窗外不敢直视。林风没有坐到靠近她的位子，而是去了车尾只远远地看着，让她尽量感到安然。

在这个美妙的早晨，纷飞的珠雨把世界装进了一辆公交车里，原本千里之外的企盼在这一刻尽是咫尺间的温存。

不知过了多少站，只见青晨起身下车，林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到站了，这不禁让他感到惊讶，难道青晨和自己在同一所高中？真是奇妙，林风欣喜地紧跟了上去，青晨忍不住驻足回望，林风慌忙地蹲下身去被遮挡在了人群里，青晨失落地转过身去，林风徐徐起身盯着她的小黑伞继续紧跟着。

……

一番入学手续办理下来，青晨已经没了踪影，林风急匆匆地跑去校门口守着，满心期待着能够再遇见青晨，然后和她一前一后地回家。但等了许久都不见她出现，林风便不由地胡思乱想起来，或许青晨只是来学校随便转转，或许只是来见某个同学，又或许其他，总之根本就不会来这里读书！这仅有的一次相遇或许也是最后一次，想着想着竟倍感失落起来。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自己肩上：“走，请我吃饭去！”说话的是打小便同学，除了初一没在一个班，其他八年全在一起的死党陆力。

“怎么又得我请你吃饭？”林风直觉着无辜。

陆力颇显神秘地说：“这回还真不是因为你比我有钱，而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林风疑惑地看着他。

陆力嘻嘻笑着：“毕业晚会我们可是打赌的，要是高中还能同班，你就请我一个月的早餐，不会言而无信吧？”

林风愣了一下，惊讶道：“不会那么乌鸦嘴吧，真分到一个班了？”

陆力一脸得意：“高一四班，是不是？”

“你小子从哪里打听到我的班的，到这里来骗吃骗喝！”林风半信半疑。

陆力开始认真起来：“大哥，教务处有花名册的，你不会看呀？”说着便拿出DV翻照片给他看，两人的名字赫然于上。

林风抢过DV惊讶之余多瞟了一眼，只见青晨的名字居然也在上面，林风顿然欣喜若狂，搂着陆力的肩膀兴奋道：“我请你，我请你两个月都行，太棒了，太棒了！”

陆力有些受宠若惊，愣了愣：“一言为定，骗人是狗！”

一言为定！不过林风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你不会是走后门故意跟我分到一个班的吧？

陆力极为不屑地打趣说：“切，瞧你骄傲的，你是狗屎，我还不愿意当苍蝇呢？”

林风哈哈大笑：“没关系，没关系，你当苍蝇，我乐意当狗屎，走，现在我就请你吃好吃的去！”

陆力完全摸不着头脑，原来自己在林风心里这么重要。

……

晚上睡觉的时候，青曼颇为兴奋地向青晨问起：“你知道为什么你没跟我们去读二中，而是去了一中吗？”

青晨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去猜，顿了顿便侧身躺下没有吭声。

妹妹倒是好兴致，竟主动凑过身来阴阳怪气地说：“当然不是因为你成绩好了，等着惊喜吧！”

青晨没有在意，只伸手到头下捋了捋不那么平整的衣服枕头然后轻轻合上了眼，毕竟没有比睡在她旁边更惊喜的了。

……

02

2003年9月1日，星期一。

连续下了几天的雨悄然停了，桂花的芳香在清朗的早晨更显清甜，这是正式开课的第一天，林风早早地便出了门。今天便会去到新的班级，见到青晨，见到新同学，见到新老师，然后开始全新的三年，想想都觉得美妙。

经过青晨家楼下时林风特意放慢了脚步，但好半天都没见动静，便只好缓缓地一边走一边回头瞧着。再回头时，青晨已然站在楼梯口正盯着自己，两人再次四目相对，顿然脸红心跳。林风连忙转过脸，朝前面走去，但他走得很慢，希望青晨能跟上来，然后定要鼓起勇气跟她说一句：“你好，青晨，我是林风！”但走了好一阵却始终不见青晨跟上来，她只是缓缓地走在后面，保持着始终不会相遇的距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再次来到站台，这次林风先上车，依旧在车箱后面的空位坐下，待青晨挤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空闲的位子了，青晨便站在车厢中段的空台上，紧贴着车皮静静地打量着窗外。林风好几次想着要把位子让给她，但都没有说出口，直到下车。

林风依旧随着人流跟在青晨身后，走过台阶，走过花园，走过楼道，走过最曼妙的五分钟，待青晨走进教室，林风忍不住在楼梯间好一番手舞足蹈的狂喜。

待林风调整好太过激动的情绪后方才徐徐走进教室，一进门便听到陆力喊着：“林风，这里，来坐这里！”

青晨坐在角落里惊讶地望向林风，虽然在林风转眼看到自己时依然会紧张得连忙低下头，但心底的喜悦却难以掩藏。难道这就是妹妹所谓的惊喜？当然是惊喜，青晨紧握着笔定定地停在本子上，心中默念道：“我想象过开在寒冬的葵花，想象过飘在盛夏的白雪，唯独没有想到也不敢想的是九月里有你！”

……

一番寒暄之后林风向陆力问道：“他们怎么都看着我呀，我脸上有东西吗？”

陆力指着黑板旁的成绩单，无比荣耀地称赞道：“那是成绩单，你可是咱们全市，全校，全班的第一名，而且甩了班里第二名近三十分，你头顶神光，他们不看你难道看我呀，虽然我也是爆款！”

林风哈哈一笑，然后连连放下书包，走到黑板前，仔细打量起那张成绩单来，他想看看青晨的成绩排在多少位。他从上到下仔细地搜寻着，直到第四十三名才看见青晨的名字。林风心里不免叹息：“好家伙，这丫头这些年都怎么学的，都跌入倒数了！”然后转身看了看藏在角落里的青晨，青晨静静地坐在那里盯着一本英语字典，在喧闹的教室中独守着自己的孤寂。

半个小时的自由喧哗后，走进来一位戴着眼镜，身材矮胖，几乎没什么气质的男老师，大概三十六七又好像四十五六的样子，大家渐渐安静了下来。

老师笑眯眯地做着自我介绍：“我叫王建仁，从今天起，我便是大家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话音一落，下面一片哄笑，好一个王贱人。老师脸上有些挂不住，顿了顿便在黑板上大大写上王建仁三个字以正视听，不料竟然被大家异口同声地读了起来，老师顿时黑了脸，方才的愉悦全然崩坏。

一番了无生机的开场白后，老师朝着大家扫视了一圈，只见他态度陡转了180度无比亲和地问：“请问哪位同学是林风？”

同学们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聚了过来，林风缓缓起身谦和地回道：“我是！”

“林风，你到前面来！”

待林风走上讲台，王老师便开始不遗余力地赞扬起来：“林风，这个夏天大家对这个名字肯定不会陌生对吧！我们全市的中考状元，英语满分，数学满分，语文142，综合类283，总分750，林风725，请大家为我们的状元鼓掌！”

大家又是一番惊叹，齐齐鼓掌，搞得一向见惯了场面的林风竟有些不好意思，眼睛不由自主地闪躲着只是还是第一眼望向了青晨，只见青晨出其意料满含笑意地望着自己鼓动着双手。即便青晨紧急避开了对视，但林风心里依旧是满足的，原来青晨也会为自己感到骄傲。除了青晨，还有另外一名女生也尤为欢喜地为林风鼓着掌，那是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温馨，班上第二名，全市排名前五十，自从初中在文化宫见过林风之后便对他崇拜不已，纵然不在同一所初中，但仍然止不住她对林风的喜欢。

“你们渴望和林风一样优秀吗？”

“渴望！”

“你们愿意努力学习吗？”

“愿意！”

“那你们自惭形秽，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吗？”老师话锋陡转，沉着脸赤裸裸地挖苦着，想来是要捡起方才丢掉的面子。

下面默然一片，再不敢发出怪声。

老师还算满意，又有了一览众山小的姿态，顿了顿畅然说道：“林风，分享一下学习心得，让他们都找找差距！”

林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可不愿第一天就成了活靶子，他先是向大家鞠了一躬，然后再徐徐谦逊地分享起自己的学习心得来，再一次用实力和人品赢得了同学们五体投地的赞誉。

末了，王老师不忘继续行使着自己威严的权力：“林风任班长兼学习委员，其他的职务大家踊跃报名，一周之内落实好，这事就交给林风来负责！另外大家的座次先就这样，等到第一次月考之后，我会以成绩先后从新安排，还有一个月，大家看着办！”

话音一落，气氛顿时变得冷凝起来，下面嘘声一片，王建仁老师的风格已经初见端倪，着实有些人如其名！无冤无仇，老师干嘛非要给自己挖坑，林风赶紧拒绝：“老师，我当学习委员还行，班长还是竞选吧，我真不行！”

老师沉思了片刻，勉强点头答应，毕竟班主任的派头已经有了。

林风总算松了口气，陆力忙问：“诶，你看我当班长行不行？”

林风仔细一打量：“别说，你还真行！”

“你怎么看出来的？”陆力睁大了眼睛。

“跟女生套近乎那不是你的专长吗？”

陆力望着林风，有点没明白。

林风解释道：“班上52个人，25个女生，我加你两票，即便其他所有男生都不支持你，你都会有妥妥的27票！”

陆力恍然大悟：“好家伙，那之前的那些班长位置岂不都是抢的我的？”

林风忍不住哈哈大笑。

…….

第一天很快就结束了，晚自习后林风紧跟着青晨出了教室，走过楼道，走过花园，走过台阶，他再次鼓了鼓勇气，今天一定要跟青晨打上招呼，然后一道回家。只是刚要上前，便见到青晨的爸爸已经把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了，林风赶紧刹住了脚步。

青晨意外又紧张地上前问起：“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只冷淡地说：“刚好路过这边，顺带捎你回去！”

青晨浅浅地哦了一声。

爸爸轻蔑地朝着自己身后瞅了一眼并随口呸了一口唾沫，然后严厉告诫道：“你记住，不许和林向东家那坏种走近了，他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上学放学各走各的，在学习上一定要比他努力，不能被他比下去，听见没？”

青晨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安排到一中还跟林风分到一个班了，让自己跟全市第一的林风在学习上较劲，爸爸还真是用心良苦！青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低着头嗯了一声，然后徐徐坐上车不敢侧眼。她知道林风就在那里正看着自己，也一定听到了方才爸爸的话，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气力去为他辩解些什么。

林风呆呆地站在校门口盯着车子离开，方才的勇气和欢喜已然被青晨爸爸的话彻底浇灭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他与青晨的距离不是走近说一句“你好，青晨，我是林风”就能靠近的。

林风独自挤上公交车，在夜色里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满是沮丧。他莫名地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则寓言：一条鱼喜欢上了河岸边的一树花，它乞求河神让自己能够亲吻到它。河神于是赐给它了一个雨季，它便借着水势游了上去，正要凑近时一个浪涌了过来将满树的花打散了。它悲伤地潜到了水底，自责着如果不是自己那么想靠近，它仍然在优雅地绽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