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黑匣子 第十六章，西风烈

任冬又回到了城里，他喜欢城里的喧嚣，想念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还有冰冷的啤酒和辛辣的烧烤。尽管任天峰还没过头七，他就已经按赖不住了，偏僻的乡下静的让他发慌。说实话他跟任天峰是毫无感情可言的，之前是完全靠着任春给他塑造的英雄般光辉的形象在支撑着，而现在伟岸的身影已经崩塌，牵绊也就随之消失了。

他已经约好新结识的那帮朋友们来胖胖烧烤店齐聚，然后再去圣婴KTV欢唱。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多分钟，于是要了些烤串和啤酒，边吃边刷着手机，漫无目的的。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那帮人还是没有赶来，他忍不住朝马路上看去，却依旧不见踪影，只有一个妙龄女郎映入眼帘，缓缓朝烧烤店走来，他打量了一眼，约莫一米六八的身高，长发及腰，一身休闲运动装，运动鞋。他也没在意，继续埋头刷他的手机，耐心的等待着。

他选择的是靠窗的位置，这样能随时欣赏街边的夜色，一张长台子两边相对摆着两张沙发，可以容下六到八人。一罐啤酒已经下肚，他摸到另一罐啤酒正要开启，这时他感觉有人在他对面坐下，于是抬起头来，赫然是那个长发及腰的女郎。近距离看的更加仔细，绿色的运动装既衬出她皮肤的白皙，也衬出了她的清纯可爱。椭圆形的脸蛋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两边耳垂下各有一粒黑痣是那么的匀称，他忍不住在想，这两颗痣是画上去的吗？大小、位置、距离如出一辙，连形状也丝毫不差。不过也仅仅是略有好奇而已，就像他对那个女孩，就只是个陌生人。他静静的说道：“这有人了。”

“是，我知道。”女孩回答着，顺手帮任冬开启了那罐啤酒，还为他把酒杯倒满，接着给自己拿过来一套餐具，那感觉像是老朋友一样。

任冬静静的看着：“我在等朋友。”

女孩低头在给自己倒酒：“对，我就是。”

任冬无奈的笑了笑，举起啤酒：“好吧，我是任冬。”

女孩也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下：“苗若飞。”

“苗若飞？”任冬端起的啤酒停在了嘴边。

“禾苗的苗，若是的若，飞翔的飞。来，干了。”女孩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啤酒。

任冬哑然失笑，也喝干了杯中的酒，说道：“等下来的朋友里，有个女孩也叫苗若飞，一字不差。”

女孩又为他们倒上啤酒，拿起烤串吃了起来，边吃边说：“我知道，一米六五的个头，短发，瓜子脸，微胖，喜欢唱的歌是西海情歌，喜欢吃的烧烤是烤鸡心。”

任冬：“你们认识？她约你来的？”

苗若飞：“我也认识你！妈妈叫周之舟，五岁时就死了，然后跟着姐姐过，父亲很少露面，虽然无甚父子之情，却总是以父为荣，第一次被揍的片体鳞伤为的就是父亲，中途转学，现在退学都是跟那个争议的男人有关。”

任冬：“我不认识你。”

苗若飞：“很多人你都不认识。任春，任天梁，布宜诺，以及——任天峰，你认识吗？不，你都不认识。不过他们都认识你，我也认识你。”

任冬：“噢，认识我？那就说些别人不知道的，你刚才说的情况苗若飞也都知道，我说的是另一个苗若飞。”

“二零二零年的除夕，在报纸的边角落刊登着一则新闻，标题为：有为青年，因对生活失去信心而抑郁成疾，选择跳楼自杀。标题下面配上这样一段话：该青年总是活在别人的阴影里自艾自怜，却从没尝试着走出去感受阳光的温暖。到底是别人的目光杀死了他，还是该青年被自己编织的囚笼所摧毁？”苗若飞喝了口啤酒，根本没在意对面那人逐渐变淡转冷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二零二零年的大年初一，在一座荒秃的矮山上，凄风冷雨中，任春趴在一座新隆起的土丘前嚎啕大哭，二十年的辛苦教导，一朝成空。”

任冬没有说话就那样冷冷的看着苗若飞，苗若飞依旧风淡云轻，随意的吃着烤串喝着啤酒，然后又随意的问道：“喂，你是任冬？还是任天峰？”任冬没有理她，握着烤串的手青筋暴起，浑身透出一种冰冷萧杀的气息。

苗若飞吃完嘴里的鸡肉，放下手中的酒杯，突然站起来身子前倾，把头伸过桌面，左手一拍桌子，瞪着任冬，沉声的问道：“那么，你到底是任冬，还是任、天、峰！？”后面任天峰三个字被她一字一顿的说出来，配上她的眼神和姿势，瞬间压过了任冬的气势，任冬下意识的一拳擂在桌上：“任！冬！”

苗若飞重新坐下，又恢复先前的那种淡然，和刚刚那一瞬间的凌厉判若两人：“很好，还知道自己是任冬。或许二零二零年的除夕夜，在报纸的头版头条刊登着这样一条消息，标题是：蜕变需要机缘，而机缘需要创造。在标题下还配上一段这样的话：青年终于从黑暗中走来，敢于在阳光下绽放自己的光芒，让他的色彩笼罩着一片天空。这得益于机缘来临时，他能挣脱枷锁，拥抱新生。”

“你的意思你是我的机缘？”任冬也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再喝酒吃东西，就只是淡淡的看着苗若飞。

苗若飞：“是，不过你也是我的机缘，当我成为你的机缘时，你也就成了我的机缘。”

任冬：“这话太高深了，说实在的，让人很莫名其妙。”

苗若飞：“我也说实在的，其实我对认识任冬没兴趣。我更喜欢任天峰，不过我若能成为你的机缘，我就会得到另一场机缘，所以我来了。这样说明白吗？”

任冬：“就是受人所托，来帮我走出目前的困境，重新激活我奋发向上的进取之心。然后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代价。那会是什么，钱？职位？抑或是，情感？”

苗若飞：“哈哈……不愧是任大公子，聪明过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虽然说的有些偏差，不过很接近了。”

任冬：“那我到很好奇，你的机缘是什么，不会仅仅只是刚才的那番说辞吧？虽然它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向我，但谁能保证它不是最后的稻草？这很危险。”

苗若飞：“人总会有挫折，当我们面临挫折的时候，有的人会陷入其中怨天尤人；有的人会一脚把它踢开；还有的人抬起了左脚，而右手却还抓着它。你属于那一种人呢？”

任冬：“我不知道。”

苗若飞：“对，你很迷茫。所以我来了，帮你做选择，做最正确的选择。”

任冬：“我拭目以待。说吧，说出你的机缘，看我是否感兴趣。”

苗若飞：“这样，我给你看样东西。你等我一下，我先去下洗手间。”

任冬：“是什么？”

苗若飞：“苗若飞！”说完起身朝洗手间走去。

“苗若飞？”任冬重复着，拿起手机看了下，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那帮家伙还不见踪影，他拨打了苗若飞的电话，电话是通了，不过却无人接听。其余四人一一拨打过去，同样的是无人接听。“就算有一人有事来不了，也不会全部有事来不了吧，那会这么巧？”他自言自语说着，放下手机朝窗外看去。晚上八点多正是夜生活最为丰富的时候，大街上人潮如织，不过还是没有他要等的人的身影。

“不要看了，我来的时候通知过他们，说你临时有急事，约会取消。”苗若飞的声音在对面想起，他转过头来，瞬间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你是苗若飞？”对面的女孩短发，瓜子脸，睫毛也不再长而浓密。可两边耳垂下的黑痣依旧鲜明，那套绿色的运动套装依旧抢眼。

“是，我是苗若飞。”女孩甜甜的笑着。

“你是苗若飞？”任冬看了一眼桌上的假发和其它物品继续问道。

苗若飞：“是，我是苗若飞。你不用在问了，我既是以前的苗若飞，也是现在的苗若飞。”

任冬：“很神奇，你是学整容的还是学化妆的？”

苗若飞：“我是学易容的。”

任冬：“易容？有什么区别？”

苗若飞：“包含了整容和化妆，比他们更加的精湛。”

任冬：“你是要教我易容之术，这就是你说的机缘？”

苗若飞：“易容之术非一日之功，想学会有机会的。我之所以给你看我的易容之术，是告诉你，我非等闲之辈，要对我有信心。不过机缘不在我身上，而是在路上。”

任冬：“路上？”

苗若飞：“是的，我准备去西部，来趟自由之旅。去看看戈壁，荒漠。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任冬：“果然不是一般人，好手段，你的易容之术成功吊起了我的胃口，我陪你一起，看看我的机缘埋藏于何方。”

苗若飞：“其实你只要把自己心中的愤慨和怨幽倾倒掉，让自己的心空出来，到处都是机缘，不一定非要去远方。你现在的心装的太满了，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任冬：“那就让我倾倒在戈壁或者荒漠里吧！什么时候走？”

苗若飞：“晚上十二点的高铁，票我已经订好了。给你三个半小时的时间道别和准备。”

任冬：“确实非同寻常，连我的身份证号码都知道。好，高铁东站，不见不散。”

等任冬结完账他们一起出的门来，临分手时苗若飞问道：“你是喜欢之前的我，还是飘飘长发的我？”

任冬笑了：“两个我都喜欢。”

苗若飞：“不，你得选一个。”

任冬看着苗若飞认真的样子，下意识的说道：“之前的你。”因为他想起了长发苗若飞瞪他那一瞬间的凌冽，真的，他不喜欢。

“好。”

自从任冬离开家以后，这是他第一次回来，任春还在乡下，他就只见到了解元师，他只跟解元师说了一句话：“姐夫，我要走了，帮我跟姐姐说声对不起。告诉她，我会好好的。”说完进去自己的房间，拿了几件纪念品转身就走了。解元师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拿着红酒。任冬跟他说话，拿东西，转身离开，他也一直没动，等任冬关上门的时候，他端起红酒一饮而尽，然后会心的笑了。

已经十一点五十五分，苗若飞还没到，任冬看着边上的空位置笑了：不来也好，那会是另一种旅途。直到十二点整，高铁缓慢启动了，苗若飞才拧着包裹一屁股坐在他边上。任冬看着那个长发及腰的女孩，愣了那么片刻。然后自嘲了笑了笑：“你那么认真的问我喜欢那一个你，我还以为你会以我喜欢的形象出现呢。呵呵，女人真是奇怪。”

苗若飞把包裹放在货架上，坐下来边理长发边说：“这很简单。我不喜欢你。”任冬也没生气，递过来一瓶水：“那我们就说说行程吧，戈壁，荒漠应该不是最后一站吧，之后我们去哪里？”

“云天楼。”苗若飞接过水喝了一口。

任冬：“云天楼？那是学校，听说还不错。”

苗若飞：“是，学校，非同寻常的学习。”

任冬：“你怎么知道？”

苗若飞：“我就是里面的学员。”

任冬：“那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就是我的最终机缘？”

苗若飞：“是，去了你就知道了。就怕西部那漫天的黄沙和凛冽如刀的寒风你受不了。”

任冬：“西风烈，很好！”

说完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表情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