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利亚 第十八章

遮在格罗塔脸上的手宽大厚实，几乎盖住了她半个脑袋。

「这艘船的入口只有一个，往下第二层是控制室，但结构已经毁损了，晶石室应该在它正下方，往下的缝隙我们三个试过都进不去，要拜託妳了。」维兹「抓」着格罗塔的脑袋说着，表情上略带歉意，但那样的神色很快就被越發强烈的痛楚扭曲。

他垂在一旁的手微微抽蓄着，伤口不时传来剧痛，从方才不小心吓着格罗塔那次开始，右手伤处开始传来阵阵的痛楚，虽不是一直持续着，却一次比一次难以忍受。

因为不想吓到这平民孩子，维兹默默忍耐着，这少女看起来已经很害怕了，不能在让她更不安。

虽然这麽想，但在痛楚再次袭来时，维兹的脸色还是控制不了的陷入一片阴霾。

不知是角度还是髮丝的影响，那双蓝色的眼瞳此时似乎多了些阴影。

被遮着眼的格罗塔看不见维兹的表情，在心底又开始紧张起来。

『知道我会害怕就不要让我上来啊……。』格罗塔身子站的笔直，同时不想上来的原因又重回脑海，她全身發僵着，在经历高空抛物以及大失血的惊吓后，她后知后觉的發现自己此时已经上了那艘恐怖的魔飞船了。

她正站在那艘不知有什麽能让三名强者脸色为之一变的飞船上，在船的某处有可以一爪抓穿板甲的怪物，甲板上有一个什麽都不会的平民少女，跟一个伤势情况不明没有重剑的重剑师。

『拜託，别让我去。』格罗塔觉得自己已经一脚踏进坟墓内了，甲板上没那怪物的动静，那肯定是在底下了，目前看起来她很不幸的，正要下去。

想着想着格罗塔的脚步不稳了下，踉跄之间她感觉脚底一片湿润，那是维兹的血，洒满了他们立足的这片甲板。

造成这一切的怪物，它腐烂的恶臭和深不见底的双眼又浮现在格罗塔脑中，船舱内的恐惧和绝望又爬上了她的身子。

『会死的，我会死掉的！』格罗塔越想越惊慌，摇着头要挣脱维兹的手，手中的包裹和盒子互相碰撞着，一不小心又将黑盒子撞开了个缝，但格罗塔的心思根本不在怀中的物品上，她此刻只想下船，送信也好放盒子也好，她都不想做了。

她想摆脱这一切，继续做个什麽都不知道的平民，在乱世中和其他人一般小心翼翼地生存着，然后不知不觉过完平凡的一生。

其馀的都忘记吧，当作不知道当作没發生，她做不到、做不来的，放过她吧。

『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尚对不起，可是我……。』

「冷静！」正当格罗塔即将哭喊出声时，头上的手大力的晃了一下，无心中拉扯到了格罗塔的髮丝使得她头皮發疼。

「听好了，不管妳愿不愿意都得配合！」格罗塔不安的躁动时，维兹的伤口传来了难以形容的痛楚，一股烦躁感不知从何而来，等维兹反应过来时过于严厉的话语已经出口，语气中的不耐使得维兹自己都愣了下。

一低头，维兹便看见在他手掌下的少女那沾满血汙的半张脸，她煞白的双唇發抖着，似乎被吓着了，注目到格罗塔头顶被他拽住的髮丝时，维兹触电般放开了紧缩的手指，但手掌仍然抵着少女的双眼。

格罗塔在方才男子严厉的语气和粗鲁的举动下似乎吓着了，死死抓住了盒子和布包，手指关节扣着盒子边缘用力的發白，她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看着沉默的格罗塔，维兹张了张口却發不出声音，痛楚突然不再袭来，像是幻觉一样消失了，但一股难以形容的难受却涌上心头。

这情景不该發生，也不能發生。

「对不起，我吓到妳了。」沉默持续了一阵子，之后传来的是维兹的声音，除了这句话他似乎不知该说些什麽，他的声音不大，像是害怕再次惊扰到格罗塔。

格罗塔依旧沉默的抓着手中的包裹与盒子，看着这狼狈的少女，维兹心中升起了一股自我厌恶，那厌恶的源头来自滑落脸庞的土金色髮丝。

很久没有想起的事不知为何突然浮现，那是在维兹记忆深处的某个日落，一名少年倚着几乎等身的重剑，满是伤痕的身上看不清是血汙还是日落的红光，他终于撑过了远超同龄人的考核与训练，但到来的不是想像中的祝贺和认同。

那个男人，丢了一件斗篷给伤痕累累的少年，丝毫不在意跟不跟得上的迈步走向城镇，少年穿上斗篷，颤抖着扛起重剑，沉默的跟上。

城镇大路上，面露丑恶的金髮男子举起镶着宝石金饰的细剑，剑身穿过了一名棕髮少女的手，只因这女孩好似不小心碰触到了他的爱驹

『你可以看起来像个平民，但总有一天，你体内流着的肮髒血液会使你露出与他们相同的神色。』

那个总是独自受训，受伤时总习惯等待伤口自然癒合，总是妄想着达成男人期望的少年哭了，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也不是为了不堪负荷的身体倒下而感到羞愧。

而是因为那男人看向他土金色的髮丝时，眼中流露出的厌恶。

沉浸在回忆中的维兹不可能注意得到，他眼底的阴霾似乎正在扩散，他反常的在如此情况下走神，直到……。

「这个……给你。」一颗绿油油的果子出现在眼前，因为少女看不见，拿捏的距离不是很好，差一点就撞上了维兹的鼻子。

维兹设想过很多反应，他想过这平民少女可能会害怕的逃开，又或是承受不住的崩溃大哭，而这一切都要怪自己的莽撞失礼，在最坏的打算中，若是报復能让名少女好过一些愿意配合，他不介意将匕首借给少女，然后在身上多开个口子。

但这情况完全超越了维兹的预期。

「……古力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