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坠落 15 不眠之夜

甘松怯生生的走了过去，坐在最后面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男人，那男人瞪了甘松一眼，仰了一下头，示意甘松坐最前面。甘松是一个性格腼腆的男生，从小到大，读书时，他一直都不喜欢坐前排，总感觉背后那么多的目光看着自己，感觉很是别扭。甘松走到最后一个位置，“我可以坐这里吗”？那个男子满脸杀气：“滚过去，想挨揍，是吗？”甘松知趣的走到最前面，像其他人一样盘腿而坐。电视节目无法吸引他，他满脑子都是外面的世界，他的家人、他的女朋友冬凌、还有他下面的体系。。。。。。不知道过了多久，监仓的铃声响了，大家都起身，应该是准备睡觉了。甘松这才发现，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带着一副脚镣，走起路来，叮当叮当响，样子看起来挺吓人的。

甘松睡在了最里面的床铺，那是离厕所最近的地方。此时正值夏天，床铺挺拥挤，是个大通铺，大家一个挨一个的排成一排睡觉。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偶尔传出来的蚊子的嗡嗡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电灯是彻夜通明的，大概是方便值班警官查看监控，头顶上的风扇呼呼的吹着风。

甘松一点也睡不着，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甘松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当然，此时此刻他最想念和担心的是他的女友冬凌，她现在怎么样了？一切都安全吧，只要她没事，甘松就放心了。她是甘松的女友，也是心腹，在甘松出事后，她是整个体系的支撑。如果冬凌出了事，整个体系有可能就要垮塌了。甘松在担心和等待中度过漫漫长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监仓门被打开了，警官叫了甘松的名字，甘松起身出来，他看到一辆小货车，女友站在货车上朝自己摆手，甘松飞快的朝货车跑去。货车拼命的跑，甘松拼命的追，却怎么也追不上。

甘松醒了，这是一个梦。甘松起身，看了一眼周围，铁门紧锁，身边的人一样的光头，一样的囚衣，甘松流下了眼泪。他去了一下洗手间，说是洗手间，其实就是一个简易便池。低矮的墙直到腰间，保证当人蹲在那里的时候，监控可以看到人的头。甘松回到自己的床铺躺了下来，他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眠。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甘松梦到了自己的女友，他朝冬凌大喊、朝冬凌挥手。但冬凌似乎没有听到，也似乎没有看到，径直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的叫，甘松在迷迷糊糊中又醒了，他拍了一下蚊子，翻了个身。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松听到了一声吆喝，“起床了，赶紧起来。”大家匆匆忙忙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被子、被单叠好，全部放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开始排着队洗漱，洗漱完毕之后，大家要开始干活了。在监仓，不允许有任何违禁物品，平时见到的刀片、绳子、针头、铁钉等都不可以有，即使牙刷，也要截取长长的手柄，只留下一小段，勉强用手捏着刷牙，也许就是防治嫌疑人自伤自残或者伤及他人。毕竟，一天24小时被困在监仓中，不但身体失去自由，精神也备受煎熬，也会有人情绪失控低落。

甘松要干的活是一个工艺品小公牛，牛身上做了很多的小方格，甘松要做的工作就是在牛身上不同的方格中涂上不同的颜色。牛角、牛头、牛脸、牛身、尾巴。。。。。。不同区域的颜色是不同的，需要在每一个方格上涂上鲜艳的颜色。看到大家都做得飞快，那么熟练，甘松一下子都懵了。甘松没有进过工厂，做起这样的活还是显得有点笨拙。还好教甘松的是一个很有耐心，性格和善的大哥，他不厌其烦地教甘松，甘松也尽力的去记住哪些方格需要填涂哪些颜色。

甘松拿起一个小公牛，牛身上有密密麻麻的100多个小方格。想要记住不同区域不同方格的颜色，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不能够画错。甘松拿起一个已经完成的工艺品，还是很漂亮的。其他的人说这些都是半成品，厂家还要拿走进行最终的加工。甘松想：那应该就是抛光和打蜡吧。甘松在想：等到自己出去了，一定在市场上买一件这样的工艺品作为纪念，也许自己买到的那件工艺品还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呢，谁知道呢？

大家都在埋头苦干，也不全是，也有人说着话，偶尔还有人唱着歌。其中有一个人问甘松，你犯了什么罪？甘松如实的说自己犯了非法经营和故意伤害罪。那人问的更详细了，有没有家属探望？有没有请律师？详细经过等等。甘松的师傅用手臂碰了一下甘松，示意他干活，少跟他们讲话。后来甘松的师傅跟他说，自己的事情不要跟别人乱讲，讲多了不好，在这里，“二五仔”比较多。

甘松并不知道什么叫”二五仔”，但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听的称呼。听的多了，甘松就猜测，这可能就是告密者或者叛徒的意思吧。师傅大概是在提醒甘松，自己的事情不要跟别人讲的太多，免得别人会去告密或者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会有这样的人吗？甘松充满了疑问。甘松的师傅是个毒贩，甘松难以想象眼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师傅会和电影中穷凶恶极的毒贩相联系，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被捕入狱，还好每次服刑的时间都不长，所以他对监狱很了解，甘松相信师傅的话是有道理的，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这个鱼龙混在的地方，首先就要学会生存和保护自己。

这里的日子还是很难熬的，失去了自由，和外界隔绝，不知道家人的情况，对未来充满了担心和恐惧，甘松心里也备受煎熬。中午午休的时候甘松根本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冬凌，不知道她一个稚嫩的肩膀能否扛起。甘松觉得愧对于她，所有的事情都让她自己扛。甘松想了很多，也许是太困了，也许是太累了，甘松显得有点疲惫，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广播里响起了起床的铃声，又该起来干活了，甘松虚心的向别人请教，师傅也耐心的教他，甘松也希望尽可能上手快一点，不要挨训。时间过得很是漫长，甘松真正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度日如年。无聊的日子里，甘松会尝试和别人聊天，偶尔甘松也会和他们打探一下这里的情况，那些“经验丰富”的人告诉他，这里的人不一定会被一直被关在这里，被抓进来的都叫做犯罪嫌疑人。除非案情非常复杂，一般被关押的期限为一个月，特殊情况可以延长7天，所以最长是37天。如果37天没有被检察院逮捕，那么就要被释放。甘松默默的数着自己进来的天数，幻想着有一天能够重新走出去。同时甘松也开始写信了，他要让家人尽快的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同时他也期待家人能把这个消息传给冬凌，这样也避免把冬凌置于危险之中，希望聪明的冬凌能够觉察到危险的到来，早点采取行动，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甘松心有余而力不足，显得有点焦躁不安，可又无能为力。只有通过高高的天窗观望外面的世界，夜晚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星空，甘松真正体会到了自由的可贵。此时此刻他羡慕那些高墙之外的流浪汉，尽管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可他们是自由的，他们可以在垃圾桶翻找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也可以睡在公园的躺椅上仰望星空，也可以自由地呼吸清新的空气、享受鸟语花香。。。。。。

甘松想了很多，久久不能入眠，他的眼眶湿润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甘松睡着了，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女朋友冬凌来看他。他隔着窗看着冬凌，想和她拉拉手，可厚重的玻璃阻隔了一切。他还想和冬凌再说几句话，只看到冬凌缓缓的起身，远远的走去，慢慢的消失在一片迷雾中。甘松醒了，难过极了，看了看周边，鼾声四起，忙碌了一天的犯罪嫌疑人们都睡得很香。

甘松坐了起来，感觉眼前的一切就像一个梦，他希望这真的只是一个梦。甘松起身去了个洗手间，然后洗了一下手和脸，又躺回了床铺上。甘松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闪现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如果自己实习结束没有来到这里，现在应该在医院做医生了，按照年限也应该做到主治医生了，也很有可能自己继续研读升了本科，读书时甘松还有读研究生的想法。如果是那样，自己走下去的将是另外一条路。甘松回想起，自己小时候读过的德国著名作家里克特的一篇散文《两条路》，人生就是一个岔路口，命运的转折在刹那间改变，未来的路在哪里？甘松充满了迷茫和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