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之子 最后的告别

两个星期后一天，远处黛青色的山峰就像大地一条茁壮的手臂，把太阳高高擎举起来，天宇无限辽阔，大地一片灿烂。一行人出现在月森林山脚下的公路上，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皮肤依旧暗淡，但是眼睛灼灼有神，小哭由一个妇女抱在怀里。红和阿正全身几乎都绑了绷带，他们还没有痊愈就想着尽快离开人类的世界，红当然想要和小哭呆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人与鹿之间总有相别的时候，心里就闷得难受，而且自己恐怕也会越陷越深，与其如此，不如早些了断。

两鹿下车后连告别也没有就头也不回一直往前走，这种分别情景红心里早已模拟的无数次，只有这种告别方式才是双方最利索也是最能保留体面的方式。一行人注目于离去的两鹿，小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妇女怀里不安地扭动，然后哇地哭起来，不管怎么安慰，眼睛都没有离开两鹿。

“不能回头，千万不能回头。”红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一直往前走，小哭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自己的。”虽然心里不断暗示自己，但是身体却完全控制不住停了下来。阿正也跟着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睛。小哭的哭声还是那么倔强、磅礴，每一次哽咽就像抡圆的鞭子狠狠抽在他们心口上。“自己真没用，一听到哭声就...”红不断骂自己，“真没用。”眼泪唰唰地流出来，她受不了了，转身奋不顾身冲向小哭，看到小哭还是一开始见到自己那一副无助的表情，小小的身体陷在逼仄的翻倒过来的车座下，透过破碎的玻璃窗，就这么看着她。红这辈子欠这个孩子的。两个身影突然拦住了红，烈和魅眼神冷漠地看着红，阻止她再向前一步。阿正低身俯头，犄角向前，一有情况就会随时发动攻击。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后面传来了咳嗽声，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摆了摆手，眼睛撇向了别处，魅和烈这才让开路。

红跑到小哭前面，小哭伸出小手，湿润眼眸里满是希冀，他希望红带着他走，带他去永远不会枯萎的月森林，就像哄他睡觉时唱的歌儿一样，去听阵阵的松涛、鸟儿啁啾、深谷下潺潺的溪流，去看林海苍莽、树叶的缝隙里照射过来的斑驳阳光、蝴蝶颉颃花丛间，感受微风吹拂过身体，你会闻到青草、鲜花和湿润的泥土的芳香。

“ma,ma,ma.”红抬起头，不可置信看着小哭，直到小哭又叫了几声“ma”才确定小哭是在叫自己妈妈，虽然声音稚嫩又模糊不清，但红真真切切听到小哭是在叫自己妈妈，红激动地把脸上贴在小哭温热的脸蛋上，“太好啦，小哭会叫妈妈啦。”小哭紧紧抱住她额头，红的头颅正合他一般大小。“小哭，以后妈妈不在身边一定要好好听话，不要动不动就哭，”红在小哭耳边温柔地说，“你要学会坚强，学会照顾自己。”说完后红深深看了小哭一眼，毅然转身离开，跑到阿正身边与他并排离开，小哭的哭声在后面响起，这次她不会再回头了，豆大的眼泪滴答在灰色水泥路上，继而渗透被吸收，就像一开始就不存在一般，红和阿正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渐渐消失在树篱中……

两年后鹿群举族迁移，华发集团虽然退出了月森林的开发，却阻止不了其他的地产公司的觊觎。阿正和红落魄地跟在鹿群后面，他们站在山顶最后看一眼自己曾经的家园，一棵棵茂盛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曾经被绿海覆盖的山脉如今变得光秃秃的，就像被扒光衣服被羞辱的女人，远处冷血的机器不断敲着山体发出令人胆寒的“咚咚咚”声，一栋栋别致的高楼别墅玻璃窗反射着晶莹的光，阡陌纵横的道路像伤痕一样遍布。

阿正和红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们忐忑，他们彷徨，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