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使启示录 第一百二十一章：叶诺（一）

虚饰的意思即是虚假不实。

谎言若是说了千遍也变成了真理。

八点左右的雨还很细小，那个时候陈遂没怎么在意，家里的门窗也没关。表妹责问他是不是想把地板淋湿，现在回想起来，雨势竟会变得如此庞大，的确出乎意料。

“前，前辈。”雨中的叶诺轻轻地说。

她本就羸弱的身子在寒冷的雨当中显得愈发瘦小，令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启程前，陈遂特意去翻了一翻维克多塞给他的纸条，那里有叶诺的名字。

他根本想象不出，眼前这位少女可能拥有足以摧毁城市的力量。

雨丝滴落在已积攒了不少水的波面，泛起阵阵涟漪。

然而，不管如何想，哪怕绞尽脑汁，把头思索得快要开裂，陈遂也始终无法勾画出身披死神外衣手持镰刀的叶诺的模样。

魔族第三个王，萨科夫，能力跟死亡和禁忌有关。

开什么玩笑？

死亡和禁忌，哪个掏出来都让人万分战栗。

叶诺想伸手抓住陈遂的肩膀但手悬停在空中不动了。

“前辈，你记得元旦那一天发生的事么？”叶诺的声音如同一个稚嫩的女孩子。

午时的雨大了几分，走在柏油马路上，随处可见停靠的私人轿车布满雨水。

那张纸条在乘车返回故乡前，就已经揉皱了。

此时此刻的陈遂是多么的无力，他孤身一人，也算不上孤独，因为旁边还站立着一位美少女。

有这么一位美少女陪着，怎么说也不应当感到寂寞吧？

不安却仿佛一只田地里的蚂蚁乱爬，无论走到哪片田野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挣脱不了的除了不安之外，还有一丝歉意。

陈芊芊为她的行为道了歉。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张不开那张嘴，似乎他的嘴巴被人用胶带粘住。

道歉是不可能的，毕竟那么晚了，还有谁会在意这个迟到的道歉呢？

叶诺的眼泪也流了不少，坚强的他那个时刻仍保持着相当的镇静，就跟现在一样。虽说那份镇静是虚饰的，一戳就破，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现在，他必须重新面对叶诺。

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叶诺本人。

如果说叶诺真的是魔族第三个王的契约对象，惹怒她的后果可想而知，不单单是自己遭殃，甚至会拖累他的同伴顾韶君。

对了，说起来顾韶君本来说今天八点碰头，陈遂却突然提出要和叶诺见面。

顾韶君没有反对，她只是淡淡地说：“你需要好好地去面对自己的过去了。”

这里的过去无疑指的就是叶诺。

顾韶君也知道纸条上有她的名字。

“纸条上面的名字是校长打探后得到的情报，其中就包括有萨科夫的契约对象。”维克多的话，陈遂一直记得很牢。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列车出发时顾韶君曾经对他这么说。“我还是一位复仇者呢，以向逃避正义制裁的杀人犯施加复仇作为活着的理由。”

陈遂深知这是在安慰他。

“记得啊，当然记得。”陈遂一面微笑一面说。

叶诺也跟着笑了起来，她怕自己出洋相刻意用小手轻轻捂住嘴。

记得，可是有什么用，失去的还是失去了，即便再获得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不是原来的样子，纵使这样，内心依旧抑制不住那份冲动。

雨珠顺着倾斜的车窗流下，或是停留在车头，或是落在地面的水坑。

叶诺还是那个叶诺，但陈遂不是那个陈遂了。

陈遂后来遇见了亚洛贝蒂，又接触了顾韶君并和她走得很近，这点叶诺心知肚明，无需做过多的解释。

“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么？”叶诺半开玩笑似的说。

陈遂配合地摇了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愿意去想。

“我嘛，就是一时来了兴致，所以，所以尝试地给你发了短信，那则短信我花了整整两个晚上才写好的。”不知为何，听到这里陈遂心头隐隐作痛。

看起来像情诗一般的短信，这是陈遂第一次收到，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

文笔很普通，但随处可见的一种直白的吐露，陈遂能看出作者一定写得很用心，这也是他当初想要见这个粉丝的原因之一。

他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粉丝才会写出这种东西并发给自己。

仔细看，叶诺穿的服饰是......

陈遂微微测过脸。

那是，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叶诺穿的百褶裙。

穿得如此单薄，更何况现在还是下雨呢！

“这个给你。”陈遂下意识地脱下外衣并递给叶诺。

“......”叶诺一时语塞。

“着凉就不好了，你父母怪罪起来，就会气愤地说，前男友抛弃了以后还把我们家宝贝女儿弄感冒。”陈遂诙谐地说道。

“不需要了。”谁知叶诺一口否决。

倘若是那年的元旦，叶诺绝不会如此单纯地拒绝他，陈遂心想。

“如果是那个时候，我会很开心地接受。”叶诺接着补刀。

陈遂心如刀绞，他猛地意识到，改变的从来不是他一个人。

每个人都会变，变得和以前不一样。

他之所以不敢相信叶诺会变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勇气完全否决过去的自己是错误的，他把这种偏感带入到叶诺的处境并几乎是下意识地认为叶诺会努力保持原貌。

也对啊，叶诺早就不是他的女友了，压根没必要继续装出那副强行喜欢的样子，维持以往那个只对在意之物无比在意而对其余一概忽略的她是最好不过的。

反观自己，一直沉湎于曾经的美好事情。

叶诺，我一定会拯救你的，陈遂默想，至少我不会再那么轻易地抛弃你了，这也算是我的一种赎罪吧，虽然你已经不在意这些。

“所以说，前辈你约我出来的动机是什么？”再开口时，叶诺的语气跟换了个人似的，生分且充斥了敌意与不屑。

陈遂本能地感到难过，但转念一想，叶诺摆脱了自己，成为了一个不再依赖他的能彻底独当一面的作家，会为自己的未来负责，如此一来，陈遂反倒觉得欣慰许多。

愧疚感也消除了好多。

“就是叙叙旧，”陈遂挠挠头。“顾韶君也回来了，要不改日你们也聊一聊，发布会那会还得好好感谢她的解围呢。”

很好地支开话题并令微妙的氛围活跃起来了，陈遂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大大的赞。

“顾韶君。”

雨啪的一下就大了起来，好似挤压着的气球爆炸。

天空打翻了水缸，大雨倾泻而下，灌满本就湿润的周边。

“对了，前辈，”叶诺温柔地说。“你和顾韶君分手吧。”

从水面溅起的裹着少许泥土的污水，拍打着陈遂的面颊。

伴随一阵疾风，树叶被折断，细碎叶片纷纷坠落，掉到这不干净的水坑。

将投影在水面的两人轻轻地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