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话连篇之城市异物 第一话。四阴司

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

——《礼记，祭义》

第一话。四阴司

钟刈刚从警校毕业就分进了沿河市刑警一队，他大学里学的是刑侦，自然也就被分进重案一组，跟着现在的师傅陆建军。这陆建军刚到法定年龄就成家，所以四十五岁的他已经有了个22岁的儿子陆仲秋，在沿河市念大三，犯罪心理学。

跟着陆建军一年后，钟刈便很快和陆仲秋熟识起来，两人还常常一起探讨案情，警队都拿钟刈和陆建军开玩笑，让陆建军收了钟刈当义子，反正钟刈年纪跟陆仲秋也差不了多少。

要说这陆建军不是没这么想过，只因钟刈孤儿出生，没爹没娘没着落，现在又当了自己的学徒，按理收了他做义子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十五年前陆仲秋的一场大病把陆建军的胆子吓小了。

那是第一次陆建军打算收义子的时候，对方是陆仲秋儿时的同学好友，名叫罗志远，二人形影不离无话不谈。这罗志远也是自小没了爸，他爸是沿河下属县城里的一名缉毒刑警，因公殉职，留下罗志远和他妈二人孤儿寡母的无人照料，陆建军在和妻子张荷商议之后，决定收了罗志远做义子。

谁料到，这边家里正张罗着一桌喜宴，那边就传来二人溺水的消息，罗志远已经夭折，陆仲秋也差点见不到自己爹妈。被好心人救上来了以后，陆仲秋便患上吸入性肺炎一直高烧不退，医院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张荷才慢慢道出一些听来的古怪事。

陆仲秋不会游泳，出事那天，是罗志远拉着陆仲秋去河边，说要教他游泳。谁知下水一会儿，罗志远便小腿抽筋还让水草缠住了脚，好心人看到河里有人挣扎这才救上了陆仲秋。张荷看了看四周无人，便压低嗓子对陆建军说，“好心人看到的时候，咱仲秋正被人使命地往水下拽。我觉得那就是罗志远在拉咱儿子陪葬。”

陆建军当时并不相信张荷、甚至那个好心人的迷信话，作为一名刑警，在碰到溺水案件的时候，溺水人因强烈的求生意志拉住身旁的人，这是本能。所以，陆建军当即便否了这种说法。可转了几家大医院，陆仲秋的烧始终反复，张荷便背着陆建军，按照神婆的说法，去二人出事的河边，撒了水饭，烧了纸钱，最后按照陆仲秋的生辰八字糊了纸人，烧去替身，这才跌跌撞撞回到家。

不出几日，陆仲秋便好转了起来，能够吃些粥和咸菜了，再过了几日便蹦蹦跳跳出院了。回到家中，张荷将自己私自去作法之事告诉了陆建军，陆建军也没再像之前那么强硬地一口咬定是封建迷信，张荷见他态度缓和，便道出让她双腿发软之事。

那一日，张荷到了河边准备作法，可偏偏逢着两个老头钓鱼聊天，其中一个老头直夸这河水清澈透亮，而另一个老头却说，“既然这水这么清澈，那怎么会有鱼呢？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嘛。”张荷在一旁听着，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可接下老头的话却让张荷两腿发颤，那老头说，“这河里压根儿就没有水草，哪里来的鱼？”另一个老头接过话去，“不早说！害我干坐这半天。”老头打趣道，“这河水不过到十岁孩童胸口，不长水草也是常事。”

张荷远远听着这一切，双腿不觉开始打颤，直到同陆建军说起的这一刻她都还惊魂未定。后来，张荷又去找了神婆，那神婆拿着死去的罗志远的八字掐指一算，说道，“这孩子原就是个失了魂的人，又被水鬼找上，那水鬼本是想吃了这孩子的魂，谁料他没魂，所以便借着他的身，要拉你儿子垫背。”

张荷吓得背心手心全是汗，忙问那罗志远失魂之事，可神婆在此事上却三缄其口，只说，让张荷的男人打消了再收义子的想法，二人的八字命里只有陆仲秋一个儿子，没有二子之命，逆天而行，必遭报应。

所以时至今日，陆建军也就半信半疑地听了那神婆的话，没再考虑过收义子之事。说来也怪，这陆家世代单传，到了陆建军这一辈，也只有这一个儿子陆仲秋。

说回钟刈，他在陆建军身边五年，把陆仲秋的研究生都熬过了才熬来首次独立办案的机会，这次的案件还是溺水案，从现场的脚印来看，只有死者一人，但唯独到了水边，脚印变得杂乱，甚至像是有打斗的痕迹，可勘察脚印，对比后发现，全都属于死者一人，法医崔灵均调出死者生前的就诊记录，并未发现死者有精神病史。

这下，一队算是炸锅了，一面媒体天天逼问进度，一面家属天天上门哭诉，今日，死者家属又来了。一进门，老太太就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身边的的男人也开始抹眼泪，警局早就已经习惯这二人，一个是丈母娘，一个是未来女婿，女儿还未嫁人便香消玉殒，这新女婿半天新郎都没做，就成了寡人一个，搁谁都想不通。可这破案还得靠线索，不是家属来多哭几日便能破了案的，所以对于家属的哭闹，警局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时，一个西服革履，脚上是锃亮的皮鞋，手上一个公式包的男人从警局大门走进来，安抚好了哭闹的两个人，他径直走向了钟刈的办公室。上前询问好了钟刈是谁后，手持名片毕恭毕敬地说道，“你好，钟刈警官，我是负责这起刑事公诉的律师，我叫魏茂行。”

钟刈伸手握住魏茂行的手，还未来得及寒暄几句，陆建军便匆忙赶来喊了一声钟刈，然后头也不回的往警局外走去。多年的默契让钟刈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一同跟上的，还有法医崔灵均和魏茂行。

崔灵均本是不愿带着魏茂行去案发现场的，可又想着他是案件诉讼律师，了解案情对诉讼有帮助，所以当魏茂行尝试申请一同前往的时候，崔灵均迟疑了几秒钟最终应允。

路上，陆建军驾着七座警用车，钟刈坐在副驾驶座，看着前方是走向河边的路，忙问道，“最近雨季，下了好几场雨，现场早就被冲刷得一干二净，还回去做什么？”陆建军没有涉及这个案子，而是避开这个话题，小声说，“那是谁？”钟刈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魏茂行，“哦，诉讼律师，来了解这个案情的。”陆建军脸色一沉，“待会儿随便敷衍他几句，就打发他走。”钟刈看着陆建军神色不安，也不再追问缘由。

开始起雾了，陆建军打开双闪，放慢速度行驶在出城高速上。最后一排的魏茂行突然嗔怪，“夏天起这种雾，只怕也是头一回，反正我是没见过。”说着他摇开车窗，此时陆建军一个急刹，急打方向，车轮在湿滑的地面转了几圈，然后冲下了桥梁，幸好桥下是一段土坡，车沿着坡道滚下去，终于在停在了河岸边。

几人都系着安全带，算是逃过一件劫，而陆建军的头被磕得血肉模糊，此刻晕死在方向盘上。

四个年轻人下车来，将陆建军从车里抬出来，平放在地上，翻滚中，手机全都摔碎，只有车里的对讲机能用，陆仲秋忙呼叫支援，崔灵均检查了陆建军的身上伤口，除了头部受伤，左手手臂骨折之外，其余地方并无大碍。

依照崔灵均多年的模拟实验经验，陆建军在遇到危险的时候首先想着保护的是副驾驶的人，所以情急之下向右急打方向，高速路上不低于80码的速度，加上雨天湿滑，摩擦力小，轮胎双向受阻，才酿成这次车祸。

听罢崔灵均的解释，魏茂行向天作揖，嘴里念念有词。陆仲秋安顿好自己的父亲后，走上前去一拳打在了魏茂行的脸上。

“你他妈有没有常识？！高速过桥能同开一侧的窗户吗？”钟刈看陆仲秋还预备再砸一拳，连忙上前拦住，那一边，崔灵均大喊，“陆队醒了！”众人迎上前去，陆建军指了指桥上，微弱地说，“那个女人，看看，受……受伤了没有……”

钟刈和魏茂行爬上斜坡，可根本就没看到任何人，二人随后又跑下斜坡，守在陆建军的身边。奇怪的事开始逐渐逼近这四个年轻人。先是迷雾之下，河岸边传来哭声，这里芦苇已经有人高，所以视线被挡住，钟刈和陆仲秋命崔灵均和魏茂行照顾陆建军，二人前往哭声传来的地点，刚进迷雾，二人便出现了幻象。

钟刈看见了自己的爸妈在朝自己挥手，那是车祸前留在钟刈脑子里的残象。

陆仲秋却看见了自己儿时的好友罗志远，他在河中呼唤着自己。二人不在同处，却走向了相同的终点，河中央。

几日连降暴雨，让河水已经没过最高点，二人双脚沾着河水慢慢前进，钟刈看着自己父母，眼里全是幸福，陆仲秋拉着好友的双手，仿佛回到了儿时。这边，崔灵均和魏茂行看着二人还未归来，心中不安，让魏茂行守着陆建军，自己前去查看，谁知魏茂行不愿独自待着，便耍嘴说万一遇上事二人总比他崔灵均一人强，于是跟着崔灵均去寻钟刈和陆仲秋。

刚拨开芦苇，崔灵均就看见钟刈和陆仲秋正呆滞地向河中央走去，他大喊了几声，二人似未听见一般继续向前走着，眼见着河水没过了他们的胸口，情急之下，崔灵均朝天开了一枪，二人听见枪声瞬间苏醒过来，拼命地往河岸爬去，那河中的东西也不甘示弱，拖住二人的腿，不让他们浮出水面。

崔灵均和魏茂行忙下水去拉，四人手拉手成环状，在这雷电交加，不知何时又下起大雨的时候，竟成为一圈闪电一般的光环，将河中之物套住并震出水面。

四人终于看清，一个身着白衣，青面獠牙的水鬼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被这闪电环套住的水鬼拼命挣扎，面露凶相，口中恶狠狠地喊着，“阴命司！”

魏茂行一个老实孩子，从小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的人哪见过这种驾势，直接晕死在岸边，四人的环扣被破坏，那水鬼身上的闪电环也被魏茂行这一倒给松了下去，当即就入水逃了。

岸上响起了警报声，四人逃出芦苇，救援的车也到了，众人七手八脚，将陆建军和魏茂行抬上救护车，一路呼啸着赶去医院。救护车上，除了晕了的魏茂行，其余三人惊魂未定，都在暗自思忖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究竟是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