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神 第十九章 若猫儿 1

当葛思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圆形的屋顶和周围琳琅满目的挂壁。他正躺在宽厚柔软的地毯上，身上盖着一席棉被，被面绣满了缤纷美丽的花朵，让他看了恍惚觉得神秘娇艳的人面荷花也隐藏其中。葛思栋挣扎着想起身，却力不从心，剧烈的头痛猛然袭来，之前翻车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葛思栋微微呻吟一声，软绵绵躺回到枕头上，忽然感觉好像有人站在自己头上，他仰起目光，对上的是一对瞪得的猫眼。他吓得差点儿叫出声来，这样被男孩冷冰冰的目光盯着，实在叫人毛骨悚然。

“疼？”男孩开口问道。

“你会讲汉语？”葛思栋一惊，见男孩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又问道，“之前在山洞里你为什么不说话？”

“坏人，我以为，你们。”男孩的汉语普通话显然并不流利，口音也有些古怪，而且说得慢慢吞吞、断断续续，好在吐字还算清晰。

“所以，你是个不跟坏人说话的好孩子。”葛思栋勉强坐起身来，说，“那我现在应该算是好人了吧？”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救我的，那个？”

葛思栋看着他高高挽起的裤腿和重新被纱布包扎的伤口，知道他在问岳天谷，回答道，“岳天谷，他叫。”

“岳——天——谷。”男孩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你叫什么名字？我猜岳天谷一定也很想知道。”

男孩眨了眨小脸上那双大大的圆眼睛，说：“若猫儿。”

葛思栋听了忍不住想笑，当若猫儿披着岳天谷的外套在树上上蹿下跳的时候，他曾猜测是小孩，阮苹则说像只猫，后来在山洞里看到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曾在心里自鸣得意赢了阮苹，如今听来，无非是跟她平分秋色而已。不过再吹毛求疵一点儿，若猫儿毕竟是个像猫的小孩，而不是只像小孩的猫，所以，终究还是自己略胜一筹。

“怪不得你的树上本领那么好！”葛思栋说着笑了笑，但一想起阮苹，心里又禁不住泛起牵挂之情。

“葛思栋，我的名字。”他自我介绍道，见若猫儿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又问道，“这里是哪里？”

“阿德莉娅姐姐，她的毡房。”

“阿德莉娅，救你的那个骑马的姐姐？”

“也救了你。”

葛思栋用力点了点头，这个动作让他的头更疼了。

这时候门帘一挑，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女骑士阿德莉娅。她此前骑在马上，遥望起来英姿飒爽，骁勇威武，如今站在近前，清秀脸庞上那纤长微弯的睫毛，玛瑙一般的眼睛，秀挺俊俏的鼻子，又尽显端庄华美，别有一番风韵。见识过何怡的人面荷花，葛思栋现在会不经意地把眼前的女人想象成不同美丽的花朵，如果说何怡是出尘脱俗的荷花，那么阿德莉娅则让他联想到了亭亭玉立的郁金香。

接下来吸引葛思栋目光的是阿德莉娅胸前精美的项链，只见银色的链条下，一颗核桃大小的圆形红宝石熠熠生辉，宝石下方连着被雕刻出花纹的桃形金属吊坠，吊坠下方又垂着五颗樱桃大小的红宝石和羽毛状的鳞片。就在他仔细端详的瞬间，几颗红宝石竟不翼而飞远离了阿德莉娅的前胸，牵拉起套在她脖子上的银色链条。

阿德莉娅讶然抬手把宝石项链按回胸前，转眼发现葛思栋两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上不禁微微泛红，沉声问道，“你好些了吧？”

一句话问得不冷不热，却听得葛思栋心生惬意又面露惊奇，他说：“你也会讲汉语？”

“我是天朝人。”阿德莉娅的汉语普通话吐字清晰准确，完全听不出任何异域风情。

“我是哈萨克族。”见葛思栋依然面带惊讶，她又补充道。

“你好，阿德莉娅小姐，我叫葛思栋。”

阿德莉娅看了一眼若猫儿，对葛思栋客套道：“你好，请问葛先生到昆仑山这里来做什么？”

葛思栋从口袋里翻出吴昱给他的照片递过去，说：“我是个超自然现象研究专家，此行的目的是为了调查出现在这里的异常景观。”

“阿来耶（哈萨克族名字）胡西那西（哈萨克语：具有萨满能力、技艺的女性）说得没错，那里果然是灾祸（哈萨克族神话将自然现象的主宰分为神灵和灾祸两类）带来的灾难。”阿德莉娅看着照片里冬夏共存的两棵树，说，“若猫儿，阿来耶胡西那西不是说过那里是不祥之地吗？她不让孩子们再到那里去玩，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

“我，自己。”若猫儿大声争辩道。

“你自己受伤是一方面，但你可能会把灾祸带到我们阿乌尔（哈萨克语：生产组织或游牧聚落）里来的。”

若猫儿猫眼圆睁，气得不说话。

见他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阿德莉娅走到他身前蹲下来牵起他的手，说了一连串葛思栋听不懂的话，想来应该是哈萨克语。

也许是阿德莉娅这番话说得温婉柔和，若猫儿脸上的怒色渐渐缓和下来，两个人又用哈语交流了几句，期间阿德莉娅不止一次扭头以异样的目光看着葛思栋，最后她摸了摸若猫儿的头，若猫儿一溜小跑出了毡房。

“你在那片绿色地带里查到了什么？”阿德莉娅问葛思栋。

葛思栋耸了耸肩：“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总之一头雾水，还差点儿把命搭上。”

说到这里，葛思栋心道自己死过一次，其实已经算是把命搭了进去，但起死回生这种事毕竟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本想多说几句还是欲言又止。

“绑架你和若猫儿的那些人又是谁？”阿德莉娅又问。

“他们自称来自一个叫UNWHERE（不存在）的神秘组织，至于其他的，我就一无所知了。”

“看来阿来耶胡西那西的预言全部都应验了。”阿德莉娅自言自语道，脸上泛起不安的神色。

“阿来耶胡西那西是谁？”

“我们阿乌尔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者。”

“阿乌尔，是……”

“你可以理解成‘部落’。”

“她预言了什么？”

“说来话长。”阿德莉娅见葛思栋脸上充满好奇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便屈腿坐到地毯上，意味深长地说，“那是在六年前，我在雪山打猎时捡到一个快被冻死的男婴，就把他带回阿乌尔，阿来耶胡西那西看过后，说要救他就得祈求神灵火母还魂，所有人连续七天七夜点燃长明灯，结果他总算是活了下来。就在大家欢聚一堂载歌载舞的时候，阿来耶胡西那西却独自一人黯然神伤，我问她怎么了，她说神灵与灾祸的搏斗是亘古不变的永恒，那男婴的灵魂本已被灾祸夺取，但神灵火母逆天而行，强留他在世上，也就给了灾祸可乘之机，迟早有一天，他会把灾祸带到我们阿乌尔里来的。”

看着阿德莉娅凝重的神情，葛思栋说：“原来他并不是哈萨克族人。”

“我乞求阿来耶胡西那西为他取名，她说他不能拥有我们哈萨克族的名字，看他两只眼睛像猫眼一样又大又圆，于是就叫他作‘若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