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主 第二十七回 两段合和归一处 傍人遥见各心寒(一)

叹骷髅、卧斯荒野。伶仃白骨潇洒。不知何处游荡子，难辨女男真假。抛弃也。是前世无修，只放猿儿傻。今生堕下。被风吹雨浥日，更遭无绪牧童打。余终待搜问因由，还有悲伤，哪得谈话。口衔泥土沙满眼，堪向此中凋谢。长晓夜。筭论秋冬年代，春和夏。四时孤寡。人家小大早悟，便休夸俏骋风雅。

这是《重阳全真集》中的一首词牌，名叫“摸鱼儿”。这是王重阳自叹自怜之说，可见其虽然装疯卖傻，玩世不恭，但是暗地里也是孤苦凄凉，独自悲伤。胸怀大志，不被世人理解，还处处受人讥讽，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面对凄风苦雨，心中感叹，对愁无眠，个中滋味，默然无语。无独有偶，这种境遇，这种词意，对书中的石彦明而言，却是恰到好处。

闲话少说，书接上回。话说众人正在摸黑前行时，忽听一声惨叫，盐帮的那名大汉便突然倒在了地上。李万豪急忙上前察看，只见他双目圆睁，嘴巴大张，早已是一命呜呼了。而再看他周身上下，既无血迹，也无伤痕，更无半点中毒迹象，就这样突然不明不白的死了，当真是诡怪异常。

江湖传言，“死人山庄”一到夜晚便时常听到人的哭笑之声，并隐约看见有人影走动，而且庄内的大小灯笼无火自燃，灯火通明，甚是诡异骇人。但是，待到白天前去察看时，却寻不见一个人影，死气沉沉的，并无半点异常之处。于是，便有人传言说，庄内死人太多，怨气过重，一到晚上就有冤魂恶鬼出来游荡，如有生人胆敢进去，保证有进无出，尸骨无存。

众人正在惊愕之际，蓦地一阵冷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而在冷风过后，一阵女人凄婉的歌声，若隐若现，飘飘渺渺地随风传来：

“月色昏，夜深沉，秋风萧瑟灯长明。吹落了一地黄叶，冷漠了多少痴情。再看人间坟茔，又添了多少亡灵……”歌声委婉凄切，憾人心魄。

“有鬼！”盐帮中的一个大汉猛然一声惊叫，接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又是气绝身亡，而他身上的症状，却与前者死去的大汉一般无二，双目圆睁，嘴巴大张，周身上下既无血迹，亦无伤痕，更无半点中毒迹象。

这一下可炸了锅，盐帮中剩下的那三名青衣大汉抽身便往回跑，刚跑了两步，却被“盖三省”盖文杰一声断喝震住，只得心不情愿地停了下来。

转瞬之间死了两名手下，盖文杰又惊又怒，望着黑沉沉的松林，沉声喝道：“盐帮三老在此。不管朋友是人是鬼，切不可伤及无辜，有什么事只管冲我盖某便是！”声音宏亮、激荡，远远传去，空谷回响，余音缭绕，显然内功不弱。

松林内秋风瑟瑟，枝叶婆娑，却无半点声息。蓦地，从路旁的一株古松之上，突然“呼”地蹿下一条白影，猛地抓住了一名方才逃跑的大汉，犹如鹰抓兔子一般，倏地又蹿入了松林之中。身法之快，手法之熟，简直是疾如迅风，匪夷所思。剩下的那两名盐帮大汉“鬼嚎”一声，慌不迭地逃到了盐帮三老身后，浑身兀自战抖不停。盐帮三老“唰”地各自亮出了兵器，挡在了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白影刚蹿进了松林之时，只见人影一闪，“黑白双煞”已经如同鬼影一般随后跟至。二人又被称为“黑白无常”，身手自然非比寻常。哪知，二人刚蹿到松林边上时，却突然大叫一声，又一齐退了回来。

众人一惊，急忙举火把一照，只见二人的手中，正抱着刚才被抓走的那个大汉，只是皮松肉枯，皱巴巴的就象被僵尸吸干了血一样，脸色苍白，甚是难看，显然是活不成了。

“吸血鬼！”剩下的那两名大汉惊呼一声，心力交瘁，双腿一软，“咕咚”一声，立时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黑白双煞”将手出的干尸往地上一扔，又鄙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两名大汉，不屑地走向了一边。

盖文杰脸上一红，狠狠地踢了那两个大汉一脚，二人身上吃痛，这才悠悠醒来，浑身仍似筛糠一般，抖索不停。“废物！”盖文杰怒骂一声，一甩手，“叭叭”两声脆响，便一人打了他们一巴掌，干净利落，正反两下，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众人想不到，连打人居然也是如此干脆，显然是平日里经常练习之故。“铁拳无敌”黄百川和“白云剑”江秋山一拉架势，就要冲上前去，却被盖文杰一把扯住，沉声道：“敌情不明，不可莽撞！”二人想想也是，就连“黑白双煞”都讨不了便宜，自己这两下子岂不是自找没趣。于是，正好借坡下驴，停下手来，脸上却是兀自显得愤愤不平，气恨难消一般。

正在这时，忽听“呱”地一声，松林内“扑棱棱”飞起了一只老鸹，忽扇着两只翅膀，径直飞入了松林深处。人不惊挠鸟不飞，显然，松林内定是有人走动，故而惊飞了栖鸟……

李记酒馆内仍然灯火通明，店主人李三耐不住困倦，早已经到后院歇息去了，只留下了大师傅缩在后厨迷糊，酒保伏在柜台前打盹。

店内一片沉寂，剩下的几个客人也在打着瞌睡，只有灯罩内的蜡烛仍在“突突”吐着火花，烧个不停。

此时，一张桌上的两个客人却无半点睡意。二人一肘托脸，一手掩面，假装瞌睡，暗地里两只贼眼却是“骨碌碌”转个不停，四下扫寻。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钻天猴”侯旭和“草上飞”程健。

原来，二贼鬼计多端，狡猾异常。他们利用吃酒之际，暗地观察，已将店内情况摸了一个大概。侯旭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暗自想道：“今番来的都是些江湖豪杰，武林高手，而且还有官府捕快，如果一齐涌上山庄，暗地里有恁多凶险暂且不说，光这一伙祖宗自己争斗起来，恐怕就得血雨腥风，死伤无数。自己两人这点微末功夫，如果掺杂其间，岂不是徒劳无益，充当炮灰而已。虽然还有一个战十八，但是这夯货浑浑噩噩，又狂傲不驯，一旦发作起来，还说不定站在哪一边？”

想到这里，侯旭冲程健暗地里使了一个眼色，程健会意。二人心领神会，于是便与战十八假装拼酒，不一会儿，竟然酩酊大醉，伏桌昏睡过去。战十八怎知二贼心地，只当俩人乃是酒囊饭袋，馕糠之货，不由一阵冷笑，心中想道：“这两个蠢货吃醉了正好，省的到时候碍手碍脚，却也麻烦！”

最后，李万豪以官家身份，出面组织，说此番探险凶险万分，生死未卜，如有不愿同去者，可以在店内等候。众人大都是包藏私心而来，图谋不轨，谁人肯愿留下？最后，只留下了忽土陪着阿里出虎在店里养伤，王重阳怕有危险，也执意留下了郑九妹、王周臣、马从义和陈俊四人，还有假装醉酒的侯旭和程健二人。

当下，二贼偷窥数遍，见剩下的几人各自瞌睡，无人理会这边，正合心意。于是，二人互使眼色，便各自会意。

只见程健慢慢站起身来，缓缓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提了提裤子，便捂着肚子假装要上茅房。待走到一盏灯笼跟前时，随手摘了下来，提着就出了店门。众人迷迷糊糊，正自瞌睡，见他提着灯笼出了店门，只道是要去茅房，所以只是翻了一下眼皮，无人理会。

少顷，程健返回店内，便又将灯笼挂到原处，复回桌旁，埋头便睡，不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店内又恢复了平静，除了烛火的“突突”声外，还有一阵阵的打鼾声。夜，已经深了。只是无人注意到，程健提回来的那盏灯笼内，慢慢升起了缕缕青烟，并伴有一种甜甜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