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主 第四十六回 半世姻缘半世梦 一生戎马任纵横（三）

主簿与李进对视了一眼，上前拾起了碎片放在了桌角，然后走到发呆的范大官人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范老板本是自家兄弟，平日里对咱们也是多有接济。如今惹上了官司，李捕头应该赶紧想个法子，好生周旋一番，替他开脱一下才是！”

李进手捻着短须，沉吟不决，为难道：“都是自家兄弟，本应好生周旋，替他开脱。只是，知府大人大发雷霆，余怒未消，恐怕……”

主簿笑道：“这个倒不防事。范老板冰雪聪明，如何处理，自有分教！”说完，与范大官人附耳低语，声音细不可闻。

范大官人听后，立时脸现喜色，讪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说完，立即告辞，旋身去了内宅。未几，取来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纹银一千两，不成敬意，尚请两位大人多多周旋。”

主簿和李进对视了一眼，立即换了一副嘴脸，满脸堆笑道：“早知道范老板为人豪爽，行事仗义，今日一见，果真是我辈之楷模。就冲这份交情，咱兄弟自当尽力周旋，为大官人开脱！”

当下，二人与那范大官人客套了一番，便带着手下人告辞而去了。途中，二人私下商议了一番，便悄悄地取出了二百两银子，各自分了一百两。然后，每人又拿出了二十两，分给了同去的那两名公差，以做封口。

回到府衙，二人拿着包袱，径直去找通判周大成，将银两放到了案上，禀道：“那丰乐楼的老板范大官人果真是晓事，爽快的奉上了纹银八百俩，只请大人周旋，开脱于他。”

周大成瞥了一眼案上的包袱，失声笑道：“这个铁公鸡，不到万不得已，他怎舍得拔毛？”

主簿和李进走后，周大成从包袱中也取出来了一百两银子，藏于案下，然后提着包袱，径直去找同知黄丙耀。

“黄大人，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今天终于吐血了！”说着，周大成将包袱放在了黄丙耀的面前，笑吟吟地道，“这是丰乐楼那个范老板的花红，纹银七百两，只求大人开脱。”

黄丙耀盯着面前的包袱，冷冷地一笑，道：“这个老狐狸，平日里只知风流快活，如今惹岀了事端，就得让他大吐血才行！”说完，二人一起“哈哈”大笑。

送走了周大成，黄丙耀手捻着胡须，看着面前的包袱，沉吟了片刻，然后从里边又取出来了二百两银子，藏在了里屋。未几，重又回到了桌前，将包袱小心系好，提着便岀了屋门。

来到了知府刘松年的书房，黄丙耀将包袱轻轻放在了他的案边，微笑道：“大人果然明鉴，李捕头他们去了之后，才刚一露锁链，这老狐狸便乖乖地拿岀来了纹银五百两，只求大人开脱。”说着，将包袱轻轻地推到了他的面前，“花红悉数在此，请大人过目。”

刘松年手捋须髯，瞥了一眼包袱，“嗯”了一声，道：“本官心中有数，到时自有分教。”

且说范志回家之后，只道是遇上了青天大老爷，心中甚是高兴。哪知，一连等了三日，却如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范志按奈不住，只得再次前往府衙，敲响了堂鼓。知府匆匆升堂，三班衙役就位，又将他带到了堂前。

范志又将前后原由陈述了一遍，哪知刘松年听完之后，却把惊堂木“啪”地一拍，斥道：“范志，本官看你也是知书达礼之人，怎地如此不晓事？做为原告，你既无人证，又没有物证，却三番两次的诬告他人，成何体统？若不是看你是名门之后，有失礼数，本官定要重罚于你！念你是初犯，姑且饶你，等找齐人证和物证之后，再来不迟，下堂去吧。”说完，将诉状扔下了大堂，袍袖一甩，退堂而去。

“大人……”范志大喊一声，那刘松年哪里理会，自顾进后堂去了。

范志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了。他双眼迷茫的盯着手里捧着的诉状，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直到衙役们催促他离开时，这才颤微微地走出了府衙。

几个衙役见他这副模样，从背后小声议论道：“这小子不会是傻了吧，怎么精神恍惚的？”

大街上冷冷清清，朔风吹得草叶和纸屑乱飞。天色也变得有些阴沉，似乎要下雪了。范志的心情，就如同这天气一样，变得沉重，变得压抑……

翌日午时，范大官人正在后院吃茶，忽有管家刘二来报，说先前挨打的那个范志，身背单刀，手携一个六、七岁的女儿，在酒楼门前闹事，并口口声声的只要潘丽云出去说话。

午时，正是酒楼繁忙的时候，客人众多，如此胡闹，岂不搅乱了生意。范大官人听了，立时大怒，急忙命李二纠集了十多名打手，各持棍棒，亲自带着人，怒冲冲地赶了过去。

丰乐酒楼里声色犬马，宾客满座，除了达官显贵，便是富商巨贾，一群不知廉耻的狗男女，正在吃喝玩乐。

只见潘丽云浓妆艳抹，衣着华丽，怀里抱着一个琵琶，坐在高台上，正在自弹自唱：“落花无情水无意，前尘往事都忘记。看淡了人性，舍弃了俗念，只把壶中日月常戏。风无情，人有意，爱恨情仇谁人知？小楼窗前，春风细雨，相对泪沾衣……”歌声绕梁，曲尽其妙，甚是动听。

众人正在陶醉之际，忽听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高声叫道：“娘亲，你为什么不疼巧儿了？是巧儿不乖吗？”声音悲切，楚楚可怜。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酒楼门口，站着一个脸色铁青的青衣大汉，背后斜插一柄单刀，怒目圆睁，牙关紧咬，手中还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女孩眉目清秀，长相甜美，此时正扁着嘴巴，泪眼汪汪地看着台上的潘丽云，满脸的委屈，满脸的期盼，甚是可怜。

歌声戛然而止，潘丽云惊愕地盯着父女二人，心头巨颤，双手不由一抖，琵琶“啪”地掉在了地上，摔成了两半。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志和巧儿父女。

“娘亲！”巧儿大呼一声，猛地挣脱了父亲的手掌，大张着双手向台上跑去。

“巧儿，不要啊……”范志惊呼一声，急忙喝止。但是，已经太晚了，一名看场的打手见有人扰乱酒楼，早就憋气了。一见那女孩跑来，立即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马上飞起一腿，便朝她踢来。“呯”地一声，正中胸口，巧儿小巧的身子立即倒飞了回去，摔在了范志的脚边。

“巧儿……”范志和潘丽云几乎同时惊呼，眼睁睁地看着巧儿的身体象个棉絮一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潘丽云“啊”地一声惊叫，立即双眼一番，昏死了过去。范志目眦尽裂，双眼垂泪，缓缓地俯下身去，轻轻地扶起了女儿柔软的身体，双手颤抖不已。

巧儿脸色苍白，鼻口溢着鲜血，紧盯着父亲的眼睛，有气无力地颤声道：“爹爹，巧儿……再也不找娘亲了……”说完，脑袋一歪，慢慢地合上了双眼，细长的睫毛上，依然挂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巧儿……”范志大叫一声，将女儿身体紧紧地搂在怀中，哭得象个孩子一般，浑身乱颤，泪如雨下，涕水慢慢地垂到了嘴角，兀自不觉。

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失去了至亲至爱的人；人生最大的自责，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最爱的人，在面前慢慢的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犹如刀子扎心一般，刻骨铭心，永远难忘！

这正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唯有儿女情最真。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

一、影视剧中的大人升堂时，衙役都喊“威武”，这是有些片面的。其实，最早时期，大人升堂时，衙役们是一边喊“恶无”，一边喊“无恶”的，由于拖着长音，听起来，便如同喊“威武”一般。据史料记载，真正升堂时衙役喊“威武”的，应该是明、清时代，早期喊“威武”的，纯属谬传。

二、古代的书铺，犹如现在的律师事务所，是官方指定的代理民间诉讼的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