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主 第四十六回 半世姻缘半世梦 一生戎马任纵横（一）

半世姻缘半世梦，

一生戎马任纵横。

俯首甘为檐下人，

仰天长叹笑大鹏。

一首七律，只叹人生。道不尽人间苍桑，说不完世态炎凉。到头来，梦醒时，一切成空，一切随风。

一首小词，权作范志的人生叹言。这本是个杜撰人物，借寓世俗，影射时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读者尽可细品。其实，从古迄今，自从公有制社会体系结束后，便开始了漫长的私有制社会体系，便有了穷富之分，便有了两个不同而又茅盾的不对等的阶级。亘古是如此，迄今亦是如此。

闲话少说，书接上回。话说义军大队人马杀入密州城里，烧杀抢掠，大肆屠戮，到了最后已分不清敌军和百姓了，见人就杀，逢屋便焚，惨烈景象，目不忍睹。纵有校官喝令禁止，但是月黑风高，人混马杂，哪里还有人听得进去，又如何禁止得了。直杀到天光放亮，整个密州城里，已全被义军占领。

赵开山升坐府衙，各将领、校官赶来汇报战况。正在此时，忽有小校来报，说擒获两名金国将官，已押至衙门之外，听令定夺。赵开山闻言大喜，立即下令押上堂来。

过不多时，四名小校便将两名金国将官推上堂来。赵开山仔细一看，原来是范志和一名身着金国文职官服的汉人，年约四旬，贼眉鼠目，面貌甚是猥琐。

赵开山最痛恨卖国投敌的汉人，当下阴沉着脸，厉声喝道：“下面何人？”范志昂首挺胸，怒目而视，立而不跪。那中年汉子却是脚下一软，立即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犹如筛糠一般，俯首在地，告饶道：“小人王知焕，只求大王饶命！”

“你就是王知焕？”赵开山一拍桌案，怒声道，“早就听说你这狗官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如今落在本帅手中，岂能饶你！”

那王知焕立时吓得瘫倒在地，不住声地求饶，哪里还有半点骨气。范志气得“哇哇”大叫，虽然双手被缚，但是仍然挣扎着上前狠狠地踢了他的屁股一脚，怒声骂道：“贪生怕死的混账东西，没来由得辱没了老爷名号！”

赵开山拍案而起，怒喝道：“来人，把这狗官给我拖出去斩首示众！”立时，便有两名刀斧手上前架起瘫软的王知焕，象拖死狗一样的拖了出去。

范志仍是不发一言，横眉冷目，怒视着赵开山，昂首挺立。赵开山与他对视了一阵后，忽然“哈哈”大笑，亲自上前，解开了他的绑绳，抱拳揖礼道：“将军乃忠良之后，武艺高强，勇冠三军，赵某也是佩服之至也！”

范志见此，不由一怔，但是仍然不发一言，将头扭向了一边。赵开山也不着恼，命人搬来了一张坐椅，亲自扶他坐下，然后返回大堂，看着范志，和颜悦色地道：“将军如若无心留此，大可自去，赵某绝不会阻拦。不过，赵某只是不解，将军乃陶朱公的后人，世代忠良，缘何叛国投敌，助纣为虐？”

范志长叹一声，道：“大帅果真放我？”赵开山微笑道：“赵某一言九鼎，绝不食言！”范志双眼垂泪，叹息道：“范某秉承祖训，岂敢乱为。只奈现下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才害得我有家难回，有国难归。有为本为九死之人，多亏了恩公相救，又提携做了个副将，才有今天的作为也。”当下，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这范志本是南阳郡内乡县三户人氏，出身名门，大户人家。后来因家道中落，便携妻女流落到了东京，靠卖苦力为生。他的妻子潘氏，名丽云，生得颇有几分资色，原本也是贤惠之人，见家中拮据，便经邻家王大娘引见，去了一家丰乐酒楼卖唱，挣些零钱，贴补家用。

这潘丽云天生一副好嗓子，既有资色，又弹得一手好琵琶，故此颇受顾客的喜欢。那丰乐楼的老板姓范，人称范大官人，本就是一个酒色之徒，见了这等色艺双全的美妇，如何肯放过。于是，时常拿些金钱和脂粉、首饰送与那妇人，并装出一副善人嘴脸，不断的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天长日久，那妇人也忍不住动了心思，心想：“与其跟着我那馕糠的夯货受穷，倒不如从了这范大官人，也落得个穿金戴银，衣食无忧。女人嘛，就得多为自己着想！”

于是，潘丽云就半推半就，慢慢的便从了那范大官人。起初，这妇人还天天回家照顾六岁的女儿，慢慢的就改成了三、五日回家一趟，最后，索性便住在了半乐楼，彻夜不归了。

那小女孩名叫巧儿，甚是乖巧懂事，见母亲彻夜不归，也似懂非懂，知道娘亲定是不要他们父女了。于是，就天天吵着要娘亲，让父亲去找。

范志虽然落魄，但是也是一个血性汉子，早就听见了一些风言风语，知道那女人水性杨花，贪慕虚荣，定是见异思迁，已经变心了。起初，他还爱于脸面，强行忍着，到最后奈不住女儿的吵闹，只得寻到丰乐楼，要那妇人回家。

那范大官人有钱有势，手眼通天，如何将范志放在眼里。当即吩咐手下人，将他痛打一顿，并赶出了店外。其间，那妇人始终不发一言，未露一面，任凭那些打手殴打丈夫，其内心之狠毒，可见一斑。

范志被人殴打，满头是血，勉强地挣扎起来，一跛一跛地往回便走，不发一言。旁观邻舍也是敢怒不敢言，无不摇头叹息。

一白发老人颤微微地走上前来，一把扯住了范志的衣袖，低声劝道：“我看你这汉子也是倔犟！那范大官人有钱有势，手眼通天，平日里与那些衙门中人称兄道弟，暗中往来，你一介平民百姓，如何斗得过这些虎狼之人？我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算了吧！俗语说，民不与富争，富不与官斗。十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自古迄今，都是官商勾结，欺压百姓，我们这些穷苦之人，如何斗得过那些心如蛇蝎的富人啊！听我之言，免受毒害，还是算了吧，少惹是非。”

范志双眼通红，神情麻木，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一跛一跛地径直往家中走去。